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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精選】青峰歌詞分析:〈窺〉/〈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飛魚〉

by 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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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um_吳青峰《窺/寂寞的時候》2019

〈窺〉

窺視的人愛得比較深

或許這是屬於單戀的人的歌詞。

面目模糊的人在偷偷愛著的人身邊遊走,但我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可能因為他的手正遮著臉,偷看他喜歡的人。「也許我臉孔全都荒廢/猜忌你想起忘記誰」,單戀的心情,我們都曾經歷過,你不知道誰正在偷偷愛著你,他可能是你的同學、朋友,甚至是陌生人,只是你們常常在同一班公車或同一家店裡相遇,你沒有想起過他的臉,在你的生活中,他的臉孔是荒廢的,而他卻一直看著你,只看著你,像看一扇窗戶,像看一台電視,你的生活就是他眼裡的全部。

自尊心高的人未必愛得比較少,他只是故作輕鬆,窺探別人的人心裡也自卑,怕不被愛。情緒無法算計,無法平靜,跟著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不能自己,「反正這世界本來就沒道理」,領悟他的世界只有你而已。天氣預報其實跟心情起伏毫無關係,他愛的人出太陽,他就跟著晴空萬里;他愛的人下雨,他的快樂就被澆熄。但他還是不敢承認自己內心的秘密,不敢承認是「你皺紋讓我質疑像預報天氣」。所以「在你指縫間我繼續遊戲」,聽起來都像是故作灑脫,實際上你的指縫才是他的藏身之所,怎麼也逃脫不了,被你左右。

窺伺讓愛人的背影顯得高大,而自己微小的只剩目光。他想著如果有天我有幸能站在你的前方,我將撫平你的皺紋,「放一顆星球在你的眉頭/等你開口再長出宇宙」,當你終於也看向我,我會布置出最好的風景。如果只能一直待在你的背後,那也沒關係,「要我伸出手在你的背後/讓你揮霍哪一隻脆弱」,他會用所有的手指去支撐住,在你脆弱的時候,使盡全力,用手掌心的力量捧住你脆弱的心,而不再將臉埋在手指後面,只敢在指縫間接近你。

也許有一天,窺視的視線終於被發現,對視之後,這樣的行為可能會招致討厭,不如把跟隨著你游移的、整個宇宙的視線,都幻化成燦爛的漫天星光。他終於敢攤開手,露出自己的臉龐,你會看到他的美好還是怯弱?一直以來只觀察你的肢體動作,這次他嘗試窺探你的心意,但「拿紙和鉛筆無法算計/把太陽吹熄找不到邏輯/反正這世界本來就沒道理」,揣測又揣測,最後還是心裡沒底。

文|楊瀅靜
東華大學中文所博士,曾獲林榮三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宗教文學獎、林語堂文學獎、 葉紅女性詩獎等,出版過詩集《對號入座》(2011)、《很愛但不能》(2017)、《擲地有傷》(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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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um_蘇打綠單曲《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2004

〈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

當月亮被自己的光線卡住

阿根廷詩人Lugones曾說「每一個字詞都是死去的隱喻。」如果我們同意Lugones所說,那麼所有完成的詩,都將不免帶有一種哀悼的感覺。

抽去了旋律的歌詞更是如此。當音樂終止,詞便只攜帶著一半的死亡,讓一半的意義微弱地發生:

又或許我們兩個人的蝴蝶 看著飛鳥忘神地跳芭蕾
就這樣沉澱在咖啡杯 漬垢未解
──蘇打綠〈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

所以讓我們暫且跳過「音樂性」的討論吧,不去管那些令人尷尬的排比和尾韻,直面意象與敘事結構,看看能發現什麼。〈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作為蘇打綠出道單曲,雖以「我們」為敘事主體,卻意在消弭「我們」與物的邊界,取消引力,創造漂浮:「和影子牽起手練習跳舞/海洋中再也沒有一條魚」。 

或者進一步說,歌詞中唯一的「真實」場景(當然也是虛造的),只有前兩句「大約凌晨三點半醒過來/莫名其妙喝了一杯蘇打」,接著就是幻妄的連續體驗,一脫到底:從綠林、蝴蝶、飛鳥與天空、到月亮、人間、深水漩渦、彗星、海洋……只有一連串從熟悉到陌生的「物」,物跟物之間跳躍斷裂,沒有明確的受話者,沒有暗示情緒、情感的詞彙,乍看讓人不明所以。

當然可以理解成囈語或瘋狂。或者,也可以理解成,當生活突然的幻象照臨,人開始無法洞悉事物的邏輯?「月亮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光芒/偉人都迷惘」的對照關係不在因果、語境、或已被擱置討論的聲音,而是在隱喻層面共鳴的歧義。月亮指的是偉人嗎?又或者是月亮無法控制的光線,使偉人迷惘?在月亮也坐困愁城的時刻,什麼事情還堪稱偉大?

波赫士在詩論《The Craft of Verse》(波赫士談詩論藝)中,提到了隱喻的活力問題。他寫「如果我們查閱任何一個字,我們都一定會找到一個在某個地方就已經卡死的隱喻」。在網路時代,我們可以驗證一下這段陳述:在 Google 中打入「月亮」兩字,首先出現的是維基百科的「月球」條目,第二個結果是氣象局天氣預報,再來是李白的靜夜思。

有意思的是,當月亮被這些意義的卡榫「卡住」,月亮或「月亮」這個詞,還能不能決定自己的光芒?

文|楊智傑
一九八五年生,有詩集《深深》、《小寧》、《野狗與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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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um_蘇打綠單曲《飛魚》2004

〈飛魚〉

放自己好過──聽〈飛魚〉

在十五年前,蘇打綠的小情歌幾乎出現在每個人的手機答鈴、隨身聽之中,我所就讀升學國、高中的校車巴士也是整天的播,我最喜歡的是〈飛魚〉這首歌,那似乎代表了我某段青春中被強烈否認、拒絕的部分。

這首歌故事性很強烈的,是由兩個被賦予生命的物件——老船、汪洋的對話而開始:

老船說 這海上我都看過/老船說 這海浪我都觸摸過/老船說 這海我都聆聽過
生活我已全然看透 沒有什麼想要做

老船的形象像是偏安一隅且無所欲求的老者,雖是有些自得意滿的感覺,但卻莫名地使我羨慕,可愛卻又常常讓人覺得無法溝通。是啊,都這把歲數了,生活我已經全部領略過、努力過了,已經沒有什麼想要做了啊。又或者,我會想到受鬱症所苦的朋友,痛苦都是藏在比海洋還深的地方。

汪洋說 雲你沒有摘過/汪洋說 深水你沒有泅潛過/汪洋說 對岸村莊你沒去過
眼淚還沒有流透 笑得整夜不熄燈火

而汪洋回答著老船:你沒摘過雲呢,你沒泅潛過深海呢,甚至沒去過對岸村莊呢!以一種高人一等、見高識廣的知識份子形象出現,汪洋真是討厭死了。打開視野、走出房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雖然從世道眼光中,這或許才是面對事情所該具備的態度,但我總會碎念想:不出門難道不行嗎……

十多年前我看歌詞,總覺得汪洋真的好壞,笑到都流出淚來了呢。但因為這次的機會,細看下,或許汪洋的意思是,你還有好多的眼淚還沒流,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經歷,很多的歡笑跟痛苦可以品嘗,為什麼你拒絕去體驗呢?

不要躲 會看到更多感受/不要捉 或把自己逼到角落

不管飛行還是蹉跎 都仍是自己的生活/煩惱不會憑空 不如捕捉笑聲塗上耳朵
換一個輪廓 快樂比較多 放自己好過

雖然這樣很芭樂,但這首歌的確給了我繼續著每天上下學、面對課本、考試這些數不盡的痛苦日常中的一點能量,據說青峰在大學時因為抑鬱,總將自己關在房間,後來蘇打綠團員馨儀拉著他到了春天吶喊音樂祭,看著大海,寫出了這首〈飛魚〉後,病情開始轉好,總覺得有點說教的意味在,但青峰總是可以毫無疑問地說服我們,像是他唱的「開花不結果又有什麼?是魚就一定要游泳?」

文|陳延禎
東華大學華文所畢,教育部文藝創作獎首獎、奇萊文學獎首獎、國藝會創作補助、統一發票六獎,詩集《南迴》雙囍出版。

■ 2020十一月號|433期  ■

「放一顆星球/在你的眉頭/等你開口/再長出宇宙」從第一首作品〈窺〉到蘇打綠樂團,再到個人專輯《太空人》與《冊葉一:一與一》,同時也為多位歌手作詞譜曲。歌手青峰創作詩歌的時間已超過二十年,其詩意之鍛造,歌詞之嶄新,無疑是當今台灣樂壇最獨特的聲腔。
 
本期重啟兩天一夜訪問形式,邀請青峰的大學教授,現任教清大台文所的詩評家李癸雲,與青峰靜心做最深入的文學談話。以及由十二位當代青年詩人自選青峰作品,進行全方位的歌詞分析。說著「寫出每首歌的當下,我已經死了」,將內心詩意幻化為歌的青峰。或許連他本人也不知道,那些他細心接枝結果,人們熱愛著,歌頌著的詩詞裡究竟藏匿了什麼。
 
【本期雜誌介紹】

《聯合文學雜誌》NO.433:青峰兩萬字長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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