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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精選】「我們說請借過。謝謝你。」—萬芳談分手與離別

by 楊隸亞
攝影|YJ

你有沒有方法說服自己輕易的割愛  

萬芳來到東區的咖啡店,點了一杯溫度「很熱很熱的」黑糖牛奶咖啡,她一邊確認飲品溫度的時,一邊聊起今日的主題:「分手」。

「我想你們會找我來聊這個話題,也許是因為我唱過很多情歌。不過,你們知道嗎?當我聽到要聊分手這個話題的時候,我想到的其實是另一面─被分手。」萬芳回想自己的音樂歌唱路途,確實有許多因愛情帶來的痛苦感而反覆聽著情歌的歌迷。她舉例自己的經典歌曲之一〈割愛〉,原來這首歌推出的前後幾年,台灣曾經出現恐怖情人案件的社會新聞。

「台灣的教育跟成長環境會讓多數人被分手的時候,不僅有被否定的心情,還會覺得自己很糟。然而,經過這麼多年,我再唱割愛這首歌的時候,希望能注入不同的感受帶給大家。」萬芳用手勢比了一個起伏的曲線,她說分手好比陷入低谷,既傷心又難過,但是倘若有機會再談戀愛的話,仍可能會再次享受快樂的感受。「嘿,如果你現在在曲線的低谷,不要忘記開心在門外等著你,如果錯的不走,新的不會靠近你。」分手、戀愛、分手、戀愛,高高低低,起伏的曲線好像是一種能量的正常釋放。

〈割愛〉的歌詞是:「你說沒有方法說服自己 / 輕易的割愛」,描述在愛情裡無法放手、緊抓不放的姿態,既痛苦又折磨;如今萬芳認為舊歌曲也能重新說話,由於情歌提供的功能很多,有陪伴、療傷、發洩等,「假如今天戀人跟你提分手,並不是你自己不好。我們如何面對被分手這件事,可不可以尊重別人有一天不愛自己?」假如面對分手的心態改變了,即使是被分手的人,或許能從「沒有方法」轉變成「有沒有方法」,即便必須歷經漫長的陣痛期,讓時間來,又讓時間走,最後明白,哪怕是失戀的傷害也不是一場浪費。

問萬芳是否聽過一種說法:「假如我是被分手的那一方,我就不是壞人。」她聽了之後很有感觸表示,那是因為我們也很害怕,如何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下說出:我不愛你了。她像平時唱歌那樣很流暢地說出以下的話,「我年輕的時候,面對感情消失也很痛苦,但我現在能談,或許就是所謂的走過來了。」面對分開、失去、孤獨的痛,她認為不用強迫自己重新站起來,就去感受分手的痛吧!

攝影|YJ
攝影|YJ

與日記分手
與舊人分離

萬芳今年推出的新歌〈時間梯〉,這首歌的音樂錄影帶宛如一座詩劇場,仔細探究歌詞也充滿詩味與對生命的情境思考。這首由她創作的歌詞,把時間的流動比喻成三種梯子:螺旋梯、升降梯、手扶梯。對聽眾而言,螺旋梯像貝殼的漩渦內裡,能聽到回憶的聲音;升降梯可以抵達雲端高處,彷彿能探知未來預感;手扶梯看似最為平常,人們每天出入捷運站都能搭乘,但卻也最悲傷,它或許意味著人與人之間的錯身而過。誰與誰曾經很靠近親密,但要認真說起來卻也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歌曲編寫中的口白,像是一種召喚,也像電影的畫外音,萬芳輕輕唱著:「我們說請借過。謝謝你。」、「誰的眼神停留在那裡 / 誰的笑容消失在空氣 / 是一場誤會 / 還是秘密 / 是誤會 / 還是祕密 / 放在雲端誰來讀取。」重複的歌詞如暗碼,透過垂直時間與水平時間的梯子,呈現現代人的孤獨狀態。

聊到新作品〈時間梯〉,萬芳表示這是二○一二年寫的歌詞,大約就是在講「關係」這件事。她認為人的執著很強烈,假如每個人的執著是一個世界的話,七十億的人就有七十億個世界,彼此很可能互不相容甚至平行時空,她還特地點出歌詞中的一句:「放在雲端誰來讀取」,「對我來說,這句歌詞是這首歌裡很重要的一句話。說起來真的很神奇,現在的載體就是雲端,大家都把東西放在上面。但是,你知道嗎?使用手機以前,我寫日記寫得半死,很厚的一本,幾乎都隨身攜帶,有什麼想法都會寫上去。結果,有一天我那本快寫完的日記忽然不見了,到底是怎麼掉的?根本無從想起啊⋯⋯感覺很像我去加油站,下車、上車,就消失不見了。不過,跟日記的分手也讓我覺得,好像它在跟我說,它陪伴我的階段已經到了。」那一本寫滿夢的日記,她似乎也不再留戀。「老天爺告訴我,不要再想了!你要往下個階段走,所以他拿走那本日記。其實⋯⋯人跟人的關係好像也是這樣,」她說起消失的手寫日記,好像在說一個奇幻故事。

萬芳接受與日記分手,但如何接受與舊人分離呢?

攝影|YJ

約莫六年前,萬芳跟朋友徐譽庭、鍾欣凌、楊麗音一起上小燕姐的節目,鍾欣凌表示萬芳曾經做出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又有點任性的行為。她說,萬芳某天突然去按某戶人家的門鈴,只是為了重遊舊地感受已離世的推拿師與自己曾經共處的記憶場景。

「這個推拿師,其實就像是我的叔叔。他會帶我們一群朋友去爬山,我每次去推拿,他會幫我準備兩個便當,因為我食量很大。從中部上來台北,還會煮炒米粉叫我來吃。甚至有一天,我好像脫口而出喊他阿叔或阿舅,他對我的意義不只是一個推拿師而已。」萬芳描述這段回憶的口氣很輕,不曉得是時間走過沖淡了情緒,還是情緒早已有了新的轉化。

「他離世之前的過年,我和家人跟朋友們去探望他,那時他已病得很重,我們給了他一個擁抱。我想他是第一次被人擁抱吧,多數台灣人應該很不習慣身體接觸。」萬芳說,後來,他真的走了。「我覺得很想念他,有一天我在陽台澆花的時候,想起他那麼會種植物,有一個綠手指。我就出門去走路,走著走著,心裡的傷心愈來愈重,不知不覺走到他以前做推拿的地方。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但又不想要後悔,於是按下門鈴。門打開,是一位陌生的新屋主,我詢問她是否能進屋看一下?」

「結果,有成功嗎?」我問。

「沒有,我被拒絕了。」萬芳回答。

「離開那個房子後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記得自己轉身後,走了很久的路,眼淚也一直掉下來。」萬芳說,這就是人的肉身反應如此真實。同一個時期,萬芳的朋友結束婚姻關係,她說她看著朋友整整兩年內,沒有一天不哭,即使外出見朋友也止不住淚水。萬芳那時候寫了一首歌,叫〈可是我還是學不會〉收在她的第十五張專輯《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

「我自己從小就是一個害怕離別的小孩,生命當中也有幾個離別,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例如:我的外公。他住彰化,我和父母住桃園。外公過世的時候,媽媽整理他的遺物,最後放在床上竟然只有一個小旅行袋,還裝不滿。」她說。「我當時好意外,竟然這麼少?我從小會留著同學給我的東西,也許是小紙條、小東西,那一刻我發現,啊!原來是可以不用留的。」萬芳表示宇宙生命都有自己的時間表。

我很想跟萬芳說,按下門鈴的那一刻,就是一切了,就像她的歌前奏響起的一瞬間,台下觀眾的眼神忽然朦朧起來。但萬芳可能不會知道,她傾訴的推拿師叔叔的故事,在傷心回憶之餘,去別人家按門鈴這件事,是如此瑞蒙卡佛。

最後,我問萬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終究會畫上句點嗎?」「不像句點,而像是一個段落。」萬芳回答。這答案讓我想到〈時間梯〉裡面的三種梯子,時間確實一直在流動,生命也一直在向前走。

攝影|YJ

文|楊隸亞
一九八四年生,成功大學現代文學碩士畢,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散文評審獎,作品多次入圍九歌年度散文選。二○一七年出版散文集《女子漢》,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學類創作補助,入選國立台灣文學館年度好書TOP75、誠品書店二○一七年人文類銷售排行榜TOP100、二○一八年文化部中小學生優良課外讀物。擔任自由時報、成功、淡江大學等文學獎評審,馬來亞大學中文系駐校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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