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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推薦】《娃娃博物館奇案筆記》,娃娃有心有眼,諸君不可等閒視之

by 吳曉樂

《娃娃博物館奇案筆記》打從書名就有蹊蹺!娃娃博物館五字,讓人幻想著,粉紅的,泡泡糖的,綿軟可愛的小玩意規規矩矩被安放在玻璃櫃中,偏偏後頭緊跟著「奇案筆記」四字,隱約傳遞不祥的氣息。書頁一展開,主人公「記者娃娃」娓娓道來,她跟姐妹們都是博物館「女字時代」展覽的嘉賓,白晝兢兢業業,供人駐賞,待人煙散去,就順其自然,伸展僵直了一天的筋骨,閒談工作見聞。然而,一日,不尋常的事發生了——任憑眾娃娃們努力拍打呼喚,女鬼娃娃竟毫無反應。記者娃娃動身踏查,依序拜訪詩人娃娃、主編娃娃,社運娃娃等輩,每個娃娃各自陳述近日與女鬼娃娃的互動,讀者從中一點一滴還原女鬼娃娃的面貌,這才方知,她始終憧憬女性的自由。《木蘭詩》裡,木蘭行步匆匆,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女鬼娃娃亦若是,但她尋覓的不是戰爭裝備,而是先前未曾感知,復無從想像的「思維」。每個娃娃各憑本事,奉獻所學,女鬼娃娃識得了台灣女性作家的第一本詩集《金川詩草》,為著林海音的《城南舊事》而情緒忐忑,明白了台灣世紀末以前,風起雲湧的婦女運動。既然好學不倦,為什麼倏地了無生機?答案掌握在神秘的女巫娃娃手裡,眾娃娃恍然大悟,女鬼娃娃蒐集這麼多「心」的素材,是為了打造一個全新的精魄,而精魄必須有體可賦,姐妹們趕忙齊心編織,尋來紅椒,橙果,陽光,綠葉,湖水和紫霞,伴隨真心的祝禱與歌唱。閉眼倒臥的混沌形體逐步成形,彷彿天地初開,萬物盎然,心中有愛。

為什麼是女鬼娃娃擔負「轉生」此一重任?我想起前往台灣文學館觀展經驗,一次是三年前的「魔幻鯤島・妖鬼奇譚」,一次是近期的「可讀・性」,兩個展覽均解釋了「台灣多產女鬼」的緣由,以女鬼娃娃巧飾的林投姐為例,看似法力無邊、懾人心魄,實則隱藏女權低落的暗傷。女人必須化為厲鬼,公道方有實踐的可能。而女鬼娃娃的故事,不妨視為從這哀苦輪迴遁逃的重大突破。另一方面,女子與娃娃的組合,很難不與百年前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發表的《玩偶之家》做一比對,《玩偶之家》女主角諾拉在婚姻中宛若玩偶,深受丈夫與其所代表的父權社會所牽制,諾拉千思百想,最終徹底醒覺,決定離開家庭。《玩偶之家》因有女性啟蒙的成分,最初被許多國家抵制,其後因應時代浪潮,終被納入解放運動的一環。前述的《城南舊事》,就有被賣做人妾的角色,偷偷讀著《玩偶之家》的場景。《娃娃博物館奇案筆記》,讀者見證娃娃們意志不屈,心心相印,相互扶持、伴同女鬼娃娃主導個人的命運,在我眼中,頗有「在哪裡跌倒,力量就從哪裡長出來」的堅定宣示。

此書幕後團隊星光熠熠,書中所召喚的文本,以及遣詞造句,屢屢可見鄭若珣老師舉重若輕、匠心獨運的巧思。即使故事不無悲傷,曹一竹老師的用色總是穠麗,娃娃們亦在乾淨生動的筆觸下,勾動讀者的情緒。總策劃游珮芸老師,我從《來自清水的孩子》就深深記住她的名字,這回《娃娃博物館奇案筆記》,她再次發揮了繁雜史料,轉譯為動人繪本的優雅技藝。

《娃娃博物館奇案筆記》
鄭若珣/著,曹一竹/繪,玉山社

本書是繼《小森筆記:自然書寫的時光》、《聽Fofo說故事:臺灣原住民族的文學風景》、《阿公與我:認識母語文學的夏天》、《走出森林:鱷魚和阿青的尋家之旅》、《老皮箱歲歲念:眷村拾光》後,玉山社/星月書房再度與國立臺灣文學館合作,將臺灣各類文學史脈絡,以不同型式介紹給讀者。故事發生在娃娃博物館的女字時代展覽期間,藉由女鬼娃娃的突然消失,在記者娃娃探詢其他娃娃的抽絲剝繭中,帶入女性在台灣歷史中的地位演變,以及在文學中的角色變化,全書充滿懸疑氛圍,引人入勝。

文|吳曉樂
居於台中。喜歡鸚鵡。著有《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上流兒童》、《可是我偏偏不喜歡》、《我們沒有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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