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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打狗鳳邑文學獎】高雄獎得獎作品特輯|小說組〈夏日午後〉

by Walice

(節錄)

蔡小姐從包包取出一個計算機,然後開始替我算了算。她說,就曾先生目前這個年齡,摒除通貨膨脹等因素,以目前經濟水準來看,如果希望到六十歲能每個月從他們公司那裏領到十萬塊的收入,那麼現在每個月得存上兩萬一千八百元。

我揮舞著渾厚的手掌笑說:你覺得我可以做到嗎,嗯?哈哈,那就是,可能做不到。看來我不吃不喝還得每個月籌那麼多錢給你們才行。老實說,你這樣算相當於一個笑話,我聽了心裡很不好受。這說明什麼,說明我這一輩子想過上月入十萬的生活幾乎是不可能的啦。好吧,就算我現在想辦法賺錢,然後籌夠了這些錢給你們,到了六十歲我也月入十萬,你替我想想,我該花在哪裡呢?吃不動了,喝不下了,玩也玩不開了。你知道海明威嗎?對,一個作家,自殺死的,他就是這個原因自殺的。當然,我也可能像現在許多老人一樣身體還很健康很硬朗,可以除了上當受騙之外,把錢留給兒女花。問題是我現在還沒有成家,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娶老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孩子,你能保證我們所有人都有生育功能?你能保證我的孩子不會發生意外而死亡?你能保證你們的公司不會倒閉,你能保證傳說中的世界末日不會發生?……對不起,我有點囉嗦。

最後我說服自己又去了廁所一趟。

這次我沒能看見那個女店員,然後發現廁所的門是鎖著的。敲了敲,果然,在一聲抽水馬桶轟然的沖刷怒吼中,我的同胞衣衫不整滿臉通紅地向我撲面而來。

她睡醒了,睡醒的人總是想上廁所,我總以為情況都是這樣,當我打算側身進去時,又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這是個身材壯碩的男青年,他圍著沾有油膩污漬的白色大掛,捲起袖管的小臂上刺著莫名的圖騰。看來他是這家餐館的廚師,雖然我是常客,但廚師幾乎永遠在客人的視線之外,所以廚師和那位女店員一樣,也是陌生的。不過這對男女顯然是熟識的,他們也許是一對小情侶,在工作的間隙一起躲進廁所製造點小確幸,不僅正常,而且美妙。

廚師起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後來態度轉為溫和。

「喂!同胞,你是哪一族的?」廚師咧開了嘴問。

我沒回答什麼,只是跟廚師相視一笑,我偷偷將這抹笑容作為一種祝福,祝福這對同胞離開部落來到文明都市裡,能繼續為夢想打拚。 

我不知道是否該將自己的發現告訴蔡小姐,如果能分享這個發現,是否說明在這間店裡,我不僅與她(蔡小姐)是對偶的存在,他們二人也是一對,我內心竊喜著。我想告訴她:這應該是夏日午後的一種幸福啊!

-完整作品收錄於 2022 打狗鳳邑文學獎得獎作品集-

文|Walice

泰雅族名 Walice,生於南投仁愛鄉,畢業於高雄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曾任職國中小代課老師數年,目前自由業,專寫文案。自幼愛好文學,每每浸淫而不覺疲累,後期創作自覺身分的不同,轉為替民族發聲為主。曾獲台灣文學獎原住民華語小說入圍、首獎;玉山文學獎小說二獎、散文首獎;吳濁流文學獎小說二獎、新詩、散文佳作;大武山文學獎新詩、散文等獎項;原住民文學獎小說、散文、新詩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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