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精選】璀璨卻孤獨，那正是東京的魅力所在｜專訪音樂Natalie編輯部．望月哲

Q　首先，您認為東京在日本音樂的發展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由於網路科技的日新月異，文化圈集中於東京的現象已逐漸消弭，各地方城市也紛紛冒出頗有意思的人才。然而，其實無論在哪個世代，有趣的文化往往都是從「現場」孕育而生。東京的「現場」，如展演空間（Live House）、劇場等比比皆是，其他的地方城市完全無法與其平起平坐。舉例來說，以下北澤為例，極其狹小的區域竟匯集了如此多座展演空間、劇場、古著店及唱片行，這樣的地區可以說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在新冠疫情和緩的今日，我想隨著「現場」的復甦，未來將會有更多有趣的音樂人如雨後春筍般竄出，東京仍是相當生氣蓬勃的！

Q　放諸日本音樂到歷史，以東京為主題的作品眾多。就您的觀察，以「東京」為主題的歌曲，無論在內容還是風格上反映出什麼樣的精神或價值？

如問題所述，截至目前為止，以東京為題材（或是直接將「東京」這個字放入歌名）的歌曲不勝枚舉，但就算歌曲曲調再怎麼華麗，我認為其基底都流露出某種都市生活者的孤獨感。例如，在東京奧運閉幕式上也有播放的歌曲Pizzicato Five〈東京現在晚上七點（東京は夜の七時）〉，其九○年代「澀谷系」的代表性流行曲風，令人在聽到的瞬間，腦海便立刻浮現出東京的繁榮景致，然而歌詞卻唱著「東京現在晚上七點／街道閃爍宛如謊言／寂寞難以宣洩／因此想見你一面（トーキョーは夜の七時　嘘みたいに輝く街　とても寂しい　だから逢いたい）」。對我來說，這句歌詞完完全全刻劃出東京這座城市的氣息。東京是座繁華，卻也格外寂寞的城市。然而，這份寂寥也並非如此令人生厭，長住在東京後，有幾個瞬間我也愉悅地感受到東京飄散的悠然自得（MELLOW），我想這股悠然自得大概就是東京這座城市的魅力之一吧。抱歉，這實在是太難用言語說明了……。

Q　過去的日本，音樂與地域性有重要連結，以東京為例，便有「下北澤搖滾」、「澀谷系音樂」，或是高圓寺較有如瞪鞋、龐克、迷幻等的風格樂團。您認為在如今數位媒體為主的年代，這樣的地區性樂風還是個有效的區分嗎？又，您如何看待這樣的現象？

二○○○年代以後，受到都市更新等等的影響，現今的東京比起過往，感覺各自街道散發的地區「氣味」已逐漸稀薄。除此之外，感覺沾染了某地區的氛圍，譬如一聽之下便讓人覺得「有高圓寺之感」的樂團在我看來似乎也減少了。若要說土地和音樂的連結性，我覺得現今的Hip Hop圈反而更為顯著。如成團於埼玉縣熊谷市的舐達麻、以神奈川縣川崎市為據點的BADHOP等，有許多極具魅力的Hip Hop團體正不斷地誕生於東京的鄰近都市。

Q　整體而言，就您的觀察，東京的音樂潮流，以及音樂場域，近年來發生過什麼樣的變化？

從二○一○年代中旬開始持續蔓延的City Pop風潮對J-POP及偶像歌曲帶來極大的影響，許多創作者已經領略到如何將都會的流行氣息放進歌曲裡。或許是因為City Pop的逆襲，就在最近，對彷彿能感受肌膚溫熱的acoustic聲響情有獨鍾的音樂家也逐漸增加，一九六○至一九七○年代的搖滾及創作歌手似乎也被迫轉型。另外，我認為環境音樂（AMBIENT MUSIC）也將成為未來的音樂趨勢。

Q　作為一個音樂媒體編輯，您認為在現在社群媒體與串流平台的興盛情況之下，什麼樣的特質才能被看見？

在網路時代引人注目的樂曲特徵……這實在是太難回答了，有太多各式各樣的重要因素了，包括短時間內讓人留下印象的流行旋律、抓耳的hook❶等。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但這個問題我目前也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松原美紀的〈午夜之門～stay with me〉（真夜中のドア～stay with me）憑藉著YouTube成為風靡全球的熱門歌曲，過去的我實在沒想到這首四十年前發行、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歌，居然會在今日成為City pop的代表曲，於海外獲得如此之高的人氣（笑）；同時，也有些埋沒於時間洪流的著名歌曲一夕之間爆紅，從這點來看，我覺得現在是一個令人興奮且開心的時代。

Q　請分享您在東京聽過最過癮或最震撼的一次現場經驗？

在我編輯的書籍《渋谷系狂騒曲》（台灣版為《澀谷系狂潮》，木馬出版）中也有提到，下北澤過去曾有一座名為「SLITS」的俱樂部，我初次探訪那裡時所獲得的衝擊，至今我仍難以忘懷。當時剛解散的傳奇樂團Flipper’s Guitar成員小澤建二居然以普通客人的身分來玩，而不是以VIP等級的待遇進場，令我相當驚訝。一九九二年四月，我離開地方城市來到東京讀大學，想到自己這麼快就來到了這裡，不禁令我興奮地大喊：「我現在人在東京了！」（笑）。那時有許多對音樂了解深入且時尚帥氣的人們會聚集在下北澤的SLITS，因此可以在那裡認識各種有趣的音樂。在那之前，我只懂搖滾，因為去SLITS玩的關係，我學到了澀谷系的Listening Style（聆聽方式），也就是「不分類型地享受有趣的音樂」，包含靈魂、爵士、雷鬼、拉丁、Hip Hop、浩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