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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文選書】令人清醒的痛楚 ─ 《三流超級英雄》游朝凱

by 乃賴

閱讀游朝凱的書,總是格外有共鳴。他是一名專業編劇,也是一名台裔美籍移民二代。不管從身分與職業,他都必須永遠面對:「我是誰」的認同焦慮。

編劇是有著強烈的個人情感與表現欲的創作者,同時又是淹沒在龐大的電影工業中,成為隱身在導演、演員、特效奇觀和商業宣傳後,面目難辨的螺絲釘。做為美籍台裔二代,在美國扮演著千人一面的「優秀少數」,讓自己失語於刻板的蒼白之中。

這樣的認同焦慮,終於在《內景唐人街》,將漫長的壓抑,化做沉痛的吶喊。

與《內景唐人街》一樣的主題和風格,在《三流超級英雄》,已經初見端倪。游朝凱變奏著類型公式,藉著翻轉和拆解陳腔濫調的敘事要素,游朝凱一直尋索與吶喊著:「我是誰?」

當不了英雄,再找不到自己的價值;在虛擬現實中不斷挑選理想生活,卻失去了自己的真實;扮演不好「我」這個身分和自我形象的徒勞與疲憊;在虛擬、刻板而理想的公式或遊戲規則中,卻挫敗於愛之不可得,終至迷失自我的樣貌。

透過轉化流行文化的隱喻,游朝凱看似乎安全、疏離而冷靜的解構自我與生活。但卻在解構當中,逸出無法解構的迷茫與詩意、溫柔與哀痛。以及,在這些隱喻背後,從未停歇過的憤怒。

「我是誰」其實不是質問,而是控訴。

控訴這個世界偽裝成理性效率正確,實際上只有消費勞動壓榨的現代社會的空洞,從未兌現過任何的理想,只留下疲憊與空虛。更控訴明明早已看透這一切荒謬,卻依然在其中扮演自願樂意正確的玩家,朝著註定失望的未來邁進的自己的懦弱。

對於足夠聰明優秀,可以把每一件事情做好做對的好人(我們的自我投射)來說,這個世界是個很糟的設計。因為我們太早看透,但又逼自己把這個世故理性人格分裂的角色扮演到底。

於是,比我們更聰明優秀的游朝凱,更徹底世故、理性的拆解到世界本質的疏離荒謬,折磨逼問自己直至虛無的地步,也重新真正的建構了自己。

我是誰,實際上說的是:我恨我的生活,以及我自己。游朝凱誠實的把試圖隱藏在社會角色後的痛苦,用乍看後設但實則赤裸的方式,揭露得令人疼痛。

唯有痛楚,才能讓人從惡夢中清醒。在自欺欺人的荒謬世界中,痛楚,是最接近真實的存在。

撰文|乃賴

本名蔡坤霖,出身彰化大城,台大經濟畢業,現居高雄鹽埕。為認同所苦的台灣編劇。著有科幻小說《萬歲》,電影《下半場》、 《鬼才之道》 編劇、影集《返校》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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