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錄自李豪《傾國傾城的夢》
〈貓的眼睛〉
若能找到你，我願意
與貓交換眼睛
日子的一半看顧著人來人往
另一半，則在夢裡翻閱歷史
匆忙打探，你的消息
許這樣的願望，無非是
為了令剩下的時光
能與你過完
因我的一天太長
而一生太短
〈魷魚遊戲〉
／打畫片
開始和結局
從來不是一翻兩瞪眼
如果是你
我也痛得心甘情願
／一二三木頭人
不過是一個轉身
只有那人還願意朝我靠近
我知道就是他了
我姑媽割的雞皮
統統都是他的
／椪糖
他蜜語甜言
說盒裡的是愛
我沒有質疑只是照舔
毫不猶豫地把心挖出來
／拔河
我整個人都快要躺下
說什麼還是不願放
怕這次一鬆手
你就再也見不到我
／彈珠
現在在群組匿名怨你
不要半夜玩彈珠
的樓下住戶
曾經是你的剛布
／踏石過河
你可以安全地
選我這條路
前人已經為你
粉身碎骨
／魷魚遊戲
由於想要暴富
被炒魷魚
才能玩的遊戲
是不是魷魚的報復
〈城市的孩子〉
城市長大的孩子
並不善於期待日升
他們追趕時鐘的指針
六點半或是七點整
在海一般的天色
孤獨地列隊上岸
是熹微的清晨
時而是朦朧的傍晚
當公車的燈光破開薄霧
微睏的綿羊悉數
被趕赴至下一個牧場
城市長大的孩子
並不習慣親暱土壤
他們在安全地墊上追逐
時髦的玩具以及早熟的戀情
在塑膠製的城堡裡
成為適合受傷的貴族
從未見過牢籠外的野獸
也沒有足以攀爬的樹
但他們也有屬於自己的戰鬥
被教育要贏得珍貴的寶物
卻不曾學會面對失去的方法
城市的孩子已經長大
螢幕的數字取代了牆上時鐘
每一天被限時所追逼
像是數完了自己就會爆炸
蒼白沉默地燃燒
已經不再安全
也攢不了家鄉的一席之地
城市的孩子越長越老
心卻早就長小
〈2046〉
「那個時代已過去。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 王家衛《2046》
我不知道雨自何時落下
整座城溼漉漉的
彷彿再也無法記得
從前是那樣晴朗
沒有再過去了
沿著海岸線築起高牆
半個世紀以前的人
曾經見過一望無際的海洋
而虛構的記憶植入
半個世紀以後的人
沿著腦前葉築起高牆
再沒有過去了
參天的建築
像數以百計的針
刺進母土的肌膚
電子看板的虛擬人物
宣傳著值得擁有的美好人生
只要你乖乖遵守規則
活著，便像他們
反覆朗誦著
「服從即是作主」
我彷彿嵌著隱形的眼珠
夜裡的祕密 演算法比身體更清楚
一旦習慣被智能的便利所餵哺
人就成為了籠飼的雞
並且認為飛翔是一種病
危險是霧
危險是自由
危險是孤獨
我知道他人即地獄
而自己只是囚徒
甚至我就是我
自己的環形監獄
「即使一個人也要合群」
當我這麼想時
已經不知道是出於本意
還是被制約的反應
在這虛假的和平
皆是無處可躲的戰俘
《傾國傾城的夢》
李豪，采實文化
文｜李豪
台灣人，三重長大。現專職文字工作，著有詩集：《自討苦吃的人》、《瘦骨嶙峋的愛》、《傾國傾城的夢》。文集：《剩下的盛夏只剩下了盛夏》、《厭世者求生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