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聯合文學寫作學校S2_作品〈擁抱流沙〉

前陣子她終於跟主管說明自己的身心狀況，體貼的主管讓她留職停薪，好好休息，但想回職場，公司都歡迎，這樣的日子已經一段時間了，而我一直都是自由工作者，我可以決定我的工作時間，因此在她留職停薪的日子，我們的作息幾乎同步。

我與她之間的認識是，在寸土寸金的雙北，我在轉換工作地點苦尋租屋處時，發現租屋社團裡有著一篇貼文，裏頭寫著「我們都是好人、可開伙搭伙、喜歡零食、喜歡小酌、偶爾出去玩、尊重彼此個人空間..」等等與一般求租或求室友文很不一樣的寫法，她們剛好空一間房間，所以我就去看房子，接著住了進去。

住了好一段時間，我沒有想過我們之間會那麼像偶像劇般的，從室友變成伴侶，但我們仍各有一間房，好像才能好好地保有自己的一部分，這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所以偶爾才到彼此的房間一起過夜。

最近的她處在比較低落的狀態，在起床之後、睡覺之前。她一樣睡的比較多，接近中午才會真正起床。

「我很不喜歡這樣，可是真的好累」她說。

「沒關係，需要的話，就讓自己休息吧」我總是這樣回應她。

可是每一天，我都不確定這樣說對不對，不管我們有沒有一起睡，我都會在早上不定時的抱著或親著正在睡覺的她，期望自己能夠用溫柔一點的方式讓她起床，讓她知道，在這樣冰冷的日子中，我可以維持小小的溫暖。昨天她真的很低落、靈魂好像不見了，她要留在自己的房間睡覺，不到我房間一起過夜了。

「那明早我能不能去找妳？」我這樣問

「不要，不要管我。」

每一次她的拒絕，我都很害怕，我是不是又不小心問太多了，因為我怕她會感到壓迫，會覺得很窒息，她的生活空氣已經夠稀薄了，我從來都不希望我會加重她的不適感，或許我留給她的空間還不夠多，我不知道。

我們兩個是很不一樣的人，她要的是東西越少越好的生活，我則是喜歡把東西都擺出來，又念舊又惜物的人，我們的房間自然長得很不一樣，她來我房間的時候，經常叨唸東西又多又亂，而我去到她房間時，則會想方設法想要加點東西在她的房間，我們的心很靠近，可是當我們回到各自房間的時候，看起來卻像世界上最遙遠的兩個人。

原本要分開睡的今天，最後還是一起睡了一晚，她還是在猶豫之下，敲了我的房門，我當然會讓她進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幾乎不會拒絕她。

早上起來發現我們之間有一顆枕頭，我不知道這顆枕頭什麼時候跑過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但我有些難過，應該是她放的，只是為了什麼放，我不知道，是我睡前開的無聊玩笑嗎？類似想自己睡還是跑來找我了，還是她真的需要有一種我在旁邊但又一個人的感覺，可是我覺得，「啊，我們瞬間變得好遠。」

我輕輕的起床，比預定的鬧鐘還要早起，要去洗衣服，結果聽到她起床的聲音，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還好嗎？是不是吵到妳了，要不要繼續睡？」

「要。」

「好，那門？」

「關起來。」

我回房間做自己的事情、工作，忍著不要去她房間打擾她，中午她起床了，我們一起吃午餐，但她的靈魂還是沒有回來。

「我能抱抱妳嗎？」我問，可是她沒有說話。

我每深深的擁抱她一次，都覺得我好像快要失去這個人，就像流沙一樣，一點點的瓦解，好多眼淚快要噴出來了，她常常在我擁抱她的時候，突然就鼻酸或流淚，我會問她怎麼了，但通常不會得到回應，所以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還是想撐起她，讓她不要那麼糟。

「我真的很討厭現在我的樣子，妳為什麼還可以接受我？」她哭著問我

「因為我很愛妳，很愛妳就不會因為妳不小心壞掉了，就把妳丟掉，這樣太壞太不負責任了，而且妳不是故意的。」

「但我不需要妳對我負責任」

「我對我們的關係負責任，而妳對妳自己負責任，妳坦誠表達你的感受，妳也真誠的表達妳的想法，這很不容易，雖然我有時候也會有小小的傷心，可是我知道我們手還是牽著一起走，我也不會太擔心。」

「妳有時候就跟流沙一樣，我碰一下，妳就流走，速度很快，而且我不知道流到哪裡，但妳又一直都在那源源不絕的，我抱不了妳，卻好像也抱的很扎實」我繼續說。

她淚眼汪汪的看著我，靈魂仍然不在，但她把頭靠在我身上，我感到我們真的在一起，即使只有一瞬間，我也擁抱到了，即使只有一粒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