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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精選】疼且沉重卻輕盈

by 蔡 琳森

我已過了可以信誓旦旦宣稱抽菸有助寫作的心境,亦無法再從菸蒂或菸灰之上佯作獲致某種曖昧的啟示。羅蘭巴特嘴裡叼著菸的模樣,已是一幅疏淡遠景。曾讀到一則科學研究的外電,文中表示,植物其實也像人,一旦受了傷害,傷口就會泌出一種防衞性荷爾蒙。這種被釋放的痛覺訊息會在植物細胞間傳遞,漣漪一樣地擴散開。遂想,菸葉被摘採時,痛覺訊息必然也會從傷口傳遍整棵植株吧,像人使用菸草後尾隨而來的胸腔患痛。彷彿那些死去的植株幽靈,把自己生前的痛感過繼出去。

作為原生菸葉的二次生命,菸草與透過文字再現現實的勞動者一樣,都需服膺再現體系的律法。該律法是一條攸關耗費的函數,攸關燃點、煙霧與灰燼。菸與文字生產者當然可以親密地共頻,彼此相互照應,畢竟都從現實裡翻出,在來世裡打滾,且都以傷損為代價,進行著不對等的交易。一樣貌似隱淡,但委實一點也不謙遜,必要時就能專橫。

二戰時,德軍進入俄羅斯,巴赫汀開始將自己的著作當成捲菸紙燒掉。那份手稿該是他經年研究的心血,他卻甘願把它一頁一頁撕毀,一天一天抽掉他用時間、體力與精神換取來的成果。這已是一個足夠清晰的隱喻。菸草的死後生活,說穿了不過是一種真空下失重的慣性運動。人去啟動它,賦予它另一種生命的形式,將它迫入另一種死亡的形貌之中,偏執地巴望著能透過這樣的經驗,成就自我的儉省與節律,卻往往事與願違,常常只淪為一種自我意識晦跡的議案。這一切,或許只是因為人願意去喜歡那些抽菸時迷茫的狀態,喜歡那些被吐出的不清不楚的話語,喜歡那些不必然確篤的散漫心思。何以就願意去喜歡了?或許挪借木心的句子權作答案:當煙升霧漫,一切心念與輪廓「都相約暗下,暗下……/誠覺世事盡可原諒」。


姚秀山

外公賜名蔡琳森。一九八二年夏日生。少作收為詩集,出版於南方家園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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