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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書評】《殺人者的記憶法》:生者是死者的玩笑

by 蕭鈞毅

對於心懷秘密的人而言,阿茲海默症是一種凌遲。

時時刻刻都被身體提醒,遲早會迎來一切都將忘卻的命運,秘密也終將失去它的效力,就像是取消了它自身的存在——不是意義消失了,而是堅守秘密的人連自己堅守的事物都無法憶起,那它對旁人而言,從一開始就沒存在過。

金英夏的《殺人者的記憶法》,提供了由短句、箴言、片段筆記所構成的這種焦慮感。面對連敘事者都認為自己不可信的「敘事」,讀者又該如何從中確認自己獲知的資訊有多可信。金英夏的寫法掐在一個合理的範圍:我們將隨著敘事者,不斷地重新質疑原有的記敘;故事就從這樣的憂傷開始,並逐步走向它憂懼的結局。

阿茲海默的遺忘幾乎是不可逆的,而金英夏殘忍地將其放到殘忍的殺人者身上,更有其道理,「老年癡呆症對年老的連續殺人犯而言,簡直是人生送來的煩人笑話。」讀者不應忽略這本小說藉由這樣的設計,試圖辯論(或開展)的命題:這則惡劣的笑話,究竟是不是真的煩人?

這個問題,是《殺人者的記憶法》裡極為肅穆的主題,它讓讀者面對的是「行為與懲罰」的合理性、及其牽動的道德層次:讀者是否因此滿足,或不滿於連環殺人犯年邁的命運;讀者又是否能容忍背負了多條人命的人,在晚年遺忘漸次了自己的罪行、並忘卻那些犧牲者在人世的最後一刻——以及,覺得這則笑話「煩人」的人,是否還包含了信仰普遍道德觀的「讀者」。

事物皆不盡如人意,死生亦是,主角所意識到的生命亦是。除了他患上了阿茲海默這件事,還包含著他嘗試記憶、頻頻回顧自己的歷史時,在筆記上和自己思索慾望、希望、與現實的過程。掌握了許多人命的殺人犯,也在他個人的苦中盤桓。行兇時的至高點早就蕩然無存,徒留行兇後的慾望軌跡和自我的辯論。

「唯有出生的才會死,誕生是欠死亡的債。」這句話附在本書最後金英夏的文章,如他所述,引自特土良的話作為他別本小說的副標:「或許這句話用在這本小說會更合適」。而我認為,不只是合適而已,它還隱喻了這本小說的姿態:最可笑的玩笑,是從最嚴肅的時刻誕生。而會對其有所反應的人,可能沒有一個是無辜(或純潔的)。

延伸閱讀

吉爾·德·萊斯案:藍鬍子事件
喬治.巴塔耶 著
趙苓岑 譯
南京大學出版社

由專攻情色與人生這堂通識課的生活大師巴塔耶所撰,中國譯本特別加了「藍鬍子」事件的副標。這本作品是巴塔耶以再創作之筆,引述吉爾.德.萊斯的事件的歷史資料;至於是不是一本小說,我傾向於肯定。和《殺人者的記憶法》這本嘗試消逝的記憶之書剛好相反,《吉爾.德.萊斯案》沒有「遺忘」這項奢侈的待遇,它被小說家(選擇後)提供的詳盡全景記述下來,關於這位作為「藍鬍子」原型的人物、行為與心理、時空背景乃至輿論反應,當然──還有他的罪行。


蕭鈞毅

一九八八年生,清大台文所博士生。曾獲臺北文學獎小說首獎、林榮三文學獎小說首獎等文學獎若干。主攻小說書寫與小說評論,研究則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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