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re-/poly-)」讀「國文」:進步與落後的「躁鬱/造慾結構」
在中學國文教育現場,無論是新教法的實驗(翻轉教學、情境教學等),或課外補充的活用(不少老師甚至自編教材),實已行之有年,奇怪的是,在越來越多老師採納新方法的同時,「國文教育保守呆板、扼殺思考」的輿論,近年卻一波勝似一波。《國文開外掛》正反映了這個現象:書中幾乎沒有引用學界對諸文本的研究,以「開放多元」為賣點,致力引入「非文學專業者」的意見,以幾近決裂的姿態,揮別「傳統的」國文教育。
主編楊翠說得扼要:「在當前,國文課本,幾乎已經成為一個黑化的名詞,以及禁錮、填鴨、無聊的同義詞。」這種對國文課本/國文教育的評價,或許無關編者與作者群對「國文教育/中文學界」不夠瞭解,而是人們早在特定的歷史情境與慾望結構中,先設了閱讀「國文」的方法。
就《國文開外掛》的編者對「國文」之「非變不可」的疾呼,能清楚勾勒出對「啟蒙」、「覺醒」的意亂情迷,如何在壓抑裡轉化成「進步」的慾望,咆哮於其話語的底層。《國文開外掛》的作者,因此能理直氣壯的以分析哲學批判〈師說〉「含糊其辭」,卻抽空「道」自先秦以降複雜多音的論述史,無視韓愈在〈原道〉中的定義與說明;以性別研究的進步姿態,斷定〈長干行〉的「男性中心」,卻拒絕思索「男子作閨音」的置換與移情,在性/別與文化政治上的顛覆潛力;從〈琵琶行〉出發,申論樂府民歌之「真摯質樸」,如何對立於文人詩歌的「矯作雕琢」,最後以超歷史的人性本質論與後設的「樂府原初精神」,讚嘆音樂普世的同情功能──但文本的語言形式,難道不是在各異的生產場域、目的與條件中決定的?「民間樂府」與「文人詩歌」的範疇,又是誰、站在什麼位置上作出的區辨?
我並非反對創新閱讀的可能,而是要強調我們必須意識到標榜進步的改革慾望,如何在敘事語言與結構中,老調重彈地操作「新/舊」、「進步/落後」的對立,又透過「國文教育」保守本質的再次確認,進行「脫舊入新」的認同位移──然而這些二元項在實踐上的曖昧,又使其永遠擺脫不了「傳統落後」的陰影:對現代與進步的輸誠,對自身歇斯底里的淨化,也於是永遠沒有盡頭。
「一起思考『國文課本』的各種可能性」的誠摯邀請固然令人動容,但若對「進步/落後」的認識不能有所反省,所有「現代化」國文教育的嘗試,都將無可避免的再次肯定其傳統與落後,又談何「玩出自己的閱讀與思考遊戲」呢?
戲讀/細讀早在實踐主體間生生不息,本書反覆本質化、平面化「國文」的想像,或許才正在扼殺這些已發生與將發生的可能。
葉宇軒
台大中文所一年級,研究興趣為批判理論、性/別研究及後殖民主義。兼職翻譯、家教。時事評論散見網路,如〈「姊」放金曲:反叛政治正確的污名戰略〉(女人迷)等。
國文開外掛:自從看了這本課本以後……
奇異果文創
楊翠等 著
這是一本你想像中的課本,這也是一本不是你像像中的課本!
國文課本的裡的文白之爭,究竟在爭什麼?這些高中國文課本裡常出現的經典選文,又教了你什麼?或沒教你什麼?
或許,國文課文可以有不同讀法,就像你也可以有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