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說音樂化」概念出道的樂團組合YOASOBI被稱為「怪物新人」,出道的第一首歌〈向夜色奔去〉即登上高峰,是二〇二〇年日本最紅歌曲之一,甚至讓他們有機會在出道隔年就踏上日本紅白歌合戰舞台。本次我們邀請到長期關注日本音樂的宇宙電波創辦人Jesse,與同樣將結合小說與音樂創作的「裝咖人Tsng-kha-lâng」團長張嘉祥,從不同觀點下一同聊聊:YOASOBI令人瘋狂的原因是什麼?
宇宙電波UNIPA ── Jesse
音樂媒體總編輯,熱愛音樂與次文化,自二〇一三年開始經營音樂文化媒體「宇宙電波UNIPA」,各大社群平台累積超過十萬人追蹤。相信透過音樂與文字,能夠連接世界各地擁有相似電波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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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嘉祥
一九九三年出生。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畢業,目前就讀台灣師範大學台文所。嘉義民雄人,火燒庄張炳鴻之孫。從事音樂製作及創作、文學創作、Podcast主持等。現為「庄尾文化聲音工作室」負責人、台語獨立樂團「裝咖人Tsng-kha-lâng」團長、Podcast《台灣熱炒店》節目主持人。二〇二一年出版《夜官巡場Iā-Kuan Sûn-Tiûnn》專輯,入圍第三十三屆金曲獎最佳新人。
首先想問,兩位一開始是在什麼契機下受到YOASOBI所吸引呢?
嘉祥 我大學時就有聽過,有同學說一個日本樂團在做小說和音樂的跨域。我最有印象的一首是〈向夜晚奔去〉。他們的歌很像EDM,但有很強的hook,聽完hook就會記起歌曲。
Jesse 他們是從VOCALOID體系出來的,我原本就有在留意這樣的創作,米津玄師和Hitorie(ヒトリエ)的主唱wowaka也都是這個體系之中的。這種創作的特色是很快節奏,每個音階透過演唱被抓在一起,很吸引人。VOCALOID的音樂其實容易膩,但YOASOBI的主唱ikura的聲音淡化了VOCALOID比較冷的曲調。
YOASOBI以小說音樂化概念去創作歌曲,兩位覺得他們作品有什麼特別之處?
嘉祥 我讀完〈向夜晚奔去〉原著《桑納托斯的誘惑》,劇情與死亡有關,是很現代性的故事內容,YOASOBI作品也很現代、都市感,帶有存在主義的思考。歌詞不如小說篇幅,但歌詞字句表達精準,雖然談論死亡,最後仍回歸正向,不是口號式的那種正向,而是帶有原著精神的療癒。
Jesse 一開始看到「小說音樂化」,會想說是不是一個噱頭。不過,看了小說之後,就跟嘉祥一樣,覺得歌曲改編很貼合原著。Ayase視角很厲害,他用自己獨特視角詮釋原著文本,像〈偶像〉那首歌,歌詞分為三段,一段用主角的視角,另一段是歌迷視角,最後一段是偶像團體中的其他成員看待主角的視角。一首歌用不同的觀點去描述,角色在歌曲裡變得立體。他在歌詞上也使用巧妙元素,像是歌曲〈偶像〉利用動漫《我推的孩子》裡的角色名字去做雙關,滿有趣的。
我大概國小國中就開始接觸 J-POP,那時我不懂日文,更在意聽旋律好不好聽,是空耳的狀態。不過,現在有越來越多創作者重視歌詞內涵,歌迷也對歌詞更加在意,包括YOASOBI的作品,網路上都很容易找到中文翻譯,這在過去十年比較少見。
最近有幾組日本樂團說故事能力都很厲害,另一個跟YOASOBI差不多同期出道的樂團Yorushika(ヨルシカ),歌詞也很完整。
嘉祥 我其實很驚訝爆紅成這樣。YOASOBI給我的感覺很文學系,而且因為是音樂跟小說的結合,歌迷需要消化才能知道這兩者之間的連結。
Jesse 最厲害的是,最初YOASOBI不是跟現在所看到的知名IP合作,而是從小說和插畫的投稿網站monogatary.com找作品,合作的原著作者是誰,大家可能都不知道。
YOASOBI被稱為「怪物新人」,許多作品都創下紀錄,兩位覺得YOASOBI爆紅原因是什麼?
Jesse 二〇一九年,YOASOBI推出第一首歌〈向夜晚奔去〉,當時沒有馬上紅起來,而是網路發酵一陣子後,隔年才站上金曲第一名。過去十年,日本音樂祭很發達,突然遇上疫情回歸網路,對YOASOBI來説其實是優勢,他們與很多獨立動畫師合作MV,這種模式是傳統藝人還沒辦法跟上的。
另一方面,他們很快就與比較知名的IP合作。像是與動漫《BEASTARS》合作第二季片頭曲〈怪物〉;最近也與寶可夢合作歌曲〈Biri-Biri〉,針對遊戲裡的一個配角去創作,玩家在玩遊戲時,可以透過歌曲理解這個角色的故事。
嘉祥 YOASOBI橫向的IP連結很強。我聽他們的歌,會有一種以前在聽電影配樂的感覺,聽歌時,可以與故事很直接地聯想在一起。我覺得與動漫或其他作品的合作,幫助YOASOBI的歌曲能持續擴散出去。
Jesse 我最近印象深刻的是他們與四位直木賞作家的合作,請到幾位在台灣也知名的作家,像是宮部美幸。合作製作了一本文學書《第一次的…》,每篇故事搭配一首歌曲,書籍搭配CD,整體設計得很漂亮。
YOASOBI自己的專輯設計也套用書籍概念,做成資料夾形式,每一首歌也搭配不同插畫家繪製角色;他們也跟動漫《葬送的芙利蓮》合作的限量版專輯,設計成一個寶箱;另外也與Uniqlo合作出聯名T-shirt。日本在IP合作方面做得很全面,這是台灣比較少見的。
嘉祥與裝咖人的《夜官巡場》也是小說與音樂的結合,您怎麼看待YOASOBI在IP跨域合作上的成功?
嘉祥 台灣是一個移民社會,有很多外來文化的影響,我會想要如何在眾多外來文化裡找到本土化?又要如何去表現那個本土化?以音樂性舉例,陳明章老師就抓到屬於台灣的五聲音階;這幾年台灣對妖怪、民俗的熱潮也可以算是一種。不過整體而言,我們還在資料整理階段,仍在建立對本土的想像,但日本已經過了那個階段,早在國語運動時期,日本早已建立對於國家的想像。
Jesse 其實我覺得閃靈樂團的故事很吸引人,我以前很迷他們的歌,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台灣搖滾,整張專輯的故事做得很好。但以規模來說,還是沒辦法跟日本相比,他們的動漫是遍及全球的。
嘉祥 我一開始是想嘗試文學創作,成立樂團只是好玩,但看到Bob Dylan得到諾貝爾文學獎,才想到文學與音樂是可以並列的。後來,我接觸到交工樂隊《菊花夜行軍》,那就是一個小說化的專輯,才想說可以試試看這種創作方式。不過,很多人給的回饋是,他們沒辦法同時進到《夜官巡場》的音樂與小說裡,需要時間消化。YOASOBI直接跨越了這一點。
Jesse 像你待過劇團,你有想過把《夜官巡場》變成舞台劇嗎?
嘉祥 MV有找阮劇團的演員、編劇和導演,當時是以嘉義概念去製作。但最後還是回歸經費問題,怎麼讓那個資源擴大。台灣做事邏輯仍偏向以專案、領域去分類,橫向連結需要統整能力。
Jesse 對,要對不同領域的話都理解才能夠整合。對日本許多人來説,音樂、動漫是生活一部分。但我覺得台灣整體文化氛圍,包容力還沒有這麼強。
YOASOBI對給兩位最大的收穫/鼓勵是什麼?
嘉祥 原本以為小說與音樂結合會很小眾,但YOASOBI得到這麼大的流量和關注,鼓勵我們還是有機會成就某個領域,獲得共鳴、關注。
Jesse 我是從二〇一三年開始做宇宙電波這個平台,那時候日本樂團還算是很活躍。後來K-POP開始占據幾乎是全世界的音樂市場。其實包括在日本,大家也都在迷K-POP。YOASOBI的出現,讓我發現J-POP還是有他們獨特魅力,有實力跟K-POP做抗衡。對我來説,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在做的事情,也許還是有一點意義。
快問快答
Q 在YOASOBI的所有作品中,最常播放的曲目?
Jesse 〈群青〉,因為我很喜歡漫畫《藍色時期》。
嘉祥 〈向夜晚奔去〉。
Q 提及T-POP與J-POP,您心目中的代表關鍵字各是什麼?
嘉祥 T-POP是五月天,J-POP是金爆。
Jesse T-POP是周杰倫,J-POP是X JAPAN。
Q 生活中不能沒有音樂的理由是什麼?
Jesse 沒辦法想像。我的音樂在我生活當中。
嘉祥 我一直習慣它在,跟我的生命經驗是緊扣在一起的。
Q YOASOBI所有作品的歌詞中,最喜歡的一句?
Jesse 好きなものと向き合うことで/触れたまだ小さな光(都是因為正視自己喜歡的事物,而碰觸到的微弱光芒)
嘉祥 忘れてしまいたくて閉じ込めた日々に/差し伸べてくれた君の手を取る(即使身在想去遺忘的封閉的日子中,也想緊握住你所伸出的手)
Q 影響自己最深的一首音樂人/音樂作品?
Jesse X JAPAN吉他手hide。他把歐美音樂帶到日本,是讓我接觸到歐美音樂、開啟我眼界很關鍵的人物。
嘉祥 交工樂隊。我原本是只有要寫小說,但聽了交工樂隊後的專輯後,我才想說也可以試試看「小說音樂化」。
採訪撰文|蘇曉凡
文字工作者。畢業於政大新聞所。喜歡故事、認識人和社會。曾任職於藝文雜誌、新聞媒體。
攝影|Y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