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世代牛奶糖」企劃初期，《聯合文學》雜誌發起「30分鐘書寫練習 >>> DEF 幸福(出生:此刻)」徵文活動。315 篇投稿內容透過程式進行詞頻 TOP 20 分析發現，「巧克力」、「奶茶」分別排名最常出現用詞第一與第二。單元邀請飲食作家毛奇，分享巧克力和奶茶的幸福魔幻時刻，談談令人幸福的食物模樣。
毛奇
深夜時段起家的食物與文字作業員，有瓜吃瓜，有豆吃豆，在香草盆栽死掉前把它們吃光光。著有《深夜女子的公寓料理》以及同名粉絲頁，曾旅義，現職美食記者。或許會在菜市場紅燒肉攤遇到我。
說起令人充滿幸福感的食物，不可能漏掉奶茶和巧克力吧。
「奶茶和巧克力最大的共通點就是甜味啊。」所謂不加糖奶茶或 70% 以上的苦甜巧克力，是年紀稍長以後才逐漸接觸和體會到的滋味，時間往前推，這兩者總是以甜滋滋模樣出現。
由生理機轉解釋，糖分本來就會產生愉悅感，而奶對哺乳類天生自帶安撫奇效，加上茶葉一向又是熟悉的元素，毋寧使奶茶成為日常中自我療癒的最佳解。這種幸福感，在毛奇，有點近於 comfort food，偶爾她在超商買小瓶裝奶茶，容量小，比起一整杯手搖飲來說身體負擔較少，而且唾手可得。
至於巧克力，多少有點高級舶來品的聯想吧。毛奇回憶小時候有段時間父親赴美攻讀學位，耶誕假期返台，就從美國帶回巧克力；那多半是賀喜（Hershey’s）或時思（See’s Candies），因為是禮物，父親會把巧克力包成一個大球，拆啊拆，最後得到一顆金莎。被寵愛的感覺混合著節慶感，一直停留在味蕾深處。
個人的記憶，放回大時代倒也頗有脈絡可循。陳柔縉《台灣西方文明初體驗》曾述及一八九九年（明治三十二年）森永商店在東京赤坂溜池落腳，販售洋菓子（當然也包含巧克力），深獲皇宮青睞。大正十四年，森永在台北表町（今館前路一帶）設立「森永製品臺灣販賣株式會社」，海外直營店正式開張。當時，巧克力還是精緻與奢侈的代名詞。
時至今日，巧克力依舊保有高貴色彩，是以經常成為理想的餽贈。「除了原生文化中既有的紐帶，比如送油飯就想到坐月子，現代社會中，食物與情感之間的連結還是要靠商業打造。但它又很合理，巧克力也好奶茶也好，其形式與本質皆指向了快樂。」另外，毛奇也觀察到，市場行銷時常賦與奶茶歐式文青色彩，比如用慕夏的畫作為包裝，又或命名為「左岸」（La Gauche）──這成為她第一個學會的法文單字。即使如此強調奶茶與異國文化的關連性，奶茶在歐洲咖啡館卻不那麼常見，就算有，也不像我們有那樣多講究。在歐洲，附上一小盅牛奶讓顧客自行添入茶中，這就是奶茶了。回到台灣，同樣一杯奶茶，除了最基本的厚奶、奶蓋等變化，還能進一步細分奶水種類（奶精、奶水抑或新鮮牛奶？）、挑選乳源──身為「奶茶聯盟」的一員，果然並非浪得虛名啊。
奶茶確實在台灣長出了獨特的樣貌──同為亞洲國家，日本投自動販賣機買罐裝奶茶容易，手搖飲風氣卻遠遜於台灣。「語言學上常說語彙量與所指涉事物的重要性成正比，比如冰雪之於愛斯基摩人，又或者海之於蘭嶼達悟族。」放到手搖飲上，台灣人對冰和糖刻度的形容詞之多──毛奇睜大眼睛，語帶自豪地笑著說：「由此可見我國手搖飲文化之昌盛啊。」
餅做大了，自然就產生了分眾。台北東區的相思李舍一壺奶茶要價七百元，以價格論，稱得上奶茶界的天花板了，招牌鍋煮奶茶香暖熱濃，飄散著牛奶加熱後特有的牛奶糖甜香。普通人平實一點，上手搖飲料店喝奶茶，對茶葉和奶水種類的區分及其排列組合也各有各的偏好，不妥協，不將就。「我們都是往越來越精緻的方向走去。」過去，奶茶是飲料巧克力是糖果；近十年來，隨著精品巧克力的崛起，巧克力風味輪也日益成熟，將味覺拆解為煙燻、水果、堅果等風味。甚至，屏東也開始發展可可產業，出國比賽──這本身就是將地方風土納入世界體系的過程。
「它背後的邏輯明顯借鑑自咖啡，其結果是，我們在了解不同風土產區特色的同時，也逐漸長出越來越多語彙。透過語彙，又能更準確地形容我們究竟嚐到了什麼。」毛奇解釋道。
除了社會品味的發展，她也特別提到法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比如食藥署明文規範可可脂含量需達一定標準才能稱之為巧克力，無形中也帶來刺激與進步。「就產業面來說，透過在地化、引入科學方法等手段，整體越來越細緻；就消費者來說，不同的人都能找到符合自己需求與審美的產品。我想這是件好事。」一面說，毛奇一面環顧著我們所在的 TERRA 土然巧克力專門店，這正是一間以單一產區巧克力為主題的甜點店。
具台灣風土代表性的味道，高頻率出現的關鍵詞非水果和茶莫屬。「因為本地就是適合種茶的產區、技術又成熟，茶又剛好是高經濟價值作物。」毛奇並以 COFE 顧瑋用台灣茶製成精品巧克力為例：將巧克力想像成固體溶液，當可可脂在口中融化，便能品嚐到茶的香韻。
近來，她的心頭好是北投市場內知名的紅茶老店，算是比較古早味、在地的茶莊，紅茶從大鐵壺或飲料抽屜裡舀出來，可能考量到顧客以勞工階級為主，茶感較厚，製成鮮奶茶便不容易被牛奶搶了風頭。
這樣一杯奶茶，或一塊巧克力，是日常中創造節慶或療癒氣氛時的好選擇。爬淡蘭古道時，毛奇也帶上了瓶裝奶茶和巧克力，補充熱量──生理，以及心理的──之餘，或許也不自覺延續了童年甜美記憶。透過食物，人能夠暫時又做回了小孩子，補給完畢，深吸一口氣，繼續把該走的路走下去。
採訪撰文｜栩栩
貓派，寫字的人。詩、散文和評論散見報刊，著有詩集《忐忑》。現居竹圍。
攝影｜安比
場地協力｜TERRA 土然巧克力專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