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病豬的方法很簡單，站在欄前，等牠咳嗽。鎖定之後快速翻過欄杆，假裝左顧右盼邊從後方靠近，到手可及的距離時快速將針插入後頸，注射，抽出，劃上記號。這些事得在須臾之間完成，否則豬ㄧ掙扎，輕則歪針，重則被撞倒在地，滿身污泥不說，在受驚的豬群底下，隨便被踩上一腳可不是開玩笑的。
背劍的意思就是豬隻因為體瘦而露出脊椎，在背上一條似劍。因為搶料的關係，所以其實每欄或多或少都有，只是程度的差異。而划水則是病情已經影響腦部，使牠無法站立，只能側躺著不斷動腳。這樣的豬身體一定虛弱，舍內流行什麼病一定有牠們的份，在欄內形同一個會動的傳染源。即使如此，我仍把挑選標準放得很寬，背劍若皮沒有貼到肋骨，步伐歪顛，不挑。划水若把牠扶起來還能走個兩步，放過。即使這樣，二十幾欄巡完還是挑出了十三隻。
得把牠們集中到門口的變電箱。背劍還能用慢慢用趕的，划水就只能拖，雖然倒地不起，牠們掙扎的力氣還是很大，能輕易踢開我的手，不斷發出淒厲的叫聲，使整個棟社的豬群更加躁動。我看著這樣的景象，幾秒內，我一條一條剪斷我的感性和批判，直到能夠木然地動作。
從牠們進到豬場開始，便被細心呵護長大。但到這個時候，連要結束牠們生命的道具都很省成本。從廢電器隨便剪下一段帶插頭的電線，把末端兩股撕開，去掉膠皮，把裡面的銅線分別綁在兩個加起來六十元的導電夾上，電豬繩就完成了。再來只要把夾子一個夾在豬的耳朵，一個夾在肚皮，不理會那淒厲的悲嘶。把電閘往上扳，把插頭插進插座，一切就結束了。
插入，僵直。
拔出，四肢顫動，發出悶哼。
插入，僵直。
拔出，口水橫流，仍有呼吸。
插入，僵直。
拔出，兩眼圓睜，一動也不動。
插入，僵直。
拔出。
插入。
拔出。
插入。
拔出。
從我幫牠們夾上夾子後，牠們拼死掙扎的同時一直盯著我看，直到被電到瞳孔開散。我看了看身旁，深深吐了一口氣。我還得重複這動作十二次。
當第一隻被電的時候其他豬隻激動到近乎瘋狂，場面一片混亂。幾分鐘後，我站在一堆豬屍旁，棟舍內安靜了許多。祂們的姿勢都一樣，兩隻眼睛睜大著像在問自己為何得這麼唐突地接受死亡。深吐了一口氣，去拖來藍色拖車，把祂們一隻隻甩到車上，堆成一座小山，走向屍體集中處的路上因顛頗使得豬屍不斷滾落，我一次一次撿起來，最後一隻一隻甩進塑膠箱裡，祂們的黑眼球仍停在正中央，像在瞪著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