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游漂流一只鞋，可沒有孩子來找。青綠的斜坡緩緩而去，只是水門給予盡頭的錯覺。迸出裂隙的植物，水窪裡的昆蟲，冷氣的轟隆聲，閘門邊有一間破舊的藍色倉庫，那是一根巨大的水管，水蜘蛛聚集在陰影之中。那裡面有甚麼呢？在黑暗之中隱藏著甚麼呢？「看，這可以躲進去。」「好髒喔，我們才不要。」孩子窺探了一眼水管裡頭，又放棄這個念頭。我走過去對哥哥說：「你等等把孩子照片刪掉，她們會介意。」
妻子喊孩子上來喝水。孩子跑了上來說，好髒喔，我們要洗腳。孩子們的熱情是這樣捉摸不定，剛剛玩得那樣瘋狂，轉眼便又失卻熱情。我喊他們說：「快過來，還不能回家，我帶你們去另一邊看看。」
水閘門另一邊有甚麼呢?哥哥和自己一樣，都想要知道生活的真正面目，即使得到了愛情，得到了婚姻，仍然感覺到虛空。
我在水裡不停搓柔著手指，剛才那根甘蔗樹的葉片佈滿了短針。愈是讓水浸泡著針愈難清除，不只是手，腳上也是一大片。我在陽光下看見手指的一側絨毛般的短針，我如此專注地看著，輕微的痛楚微微發麻，我想著幹嘛去拔那根甘蔗呢？只因為真感覺到水的快樂嗎？或者那只是應該做的事情，只為了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妻子肯定會這樣說：「你真的很故意欸，幹嘛這麼幼稚。」妻子根本就不想待在這裡，現在也沒有任何快樂遊戲的理由，任何新的發現都是多此一舉的，不只是妻子，還有孩子也是的，他們有自己感受世界的方式。我只是默默坐著，把那密密麻麻的短刺拔除。
哥哥也無法再搧動孩子們的熱情，不過一會時間，孩子們就開始談論著要去吃冷熱冰。哥哥肯定覺察到了某種時光的重現，只有我們那代人才能理解的關於水的記憶。我看著他蒼白的皮膚，比例不均的身體，因為罪惡與羞愧而微彎的姿態。他一直想要過去那個水閘門。看著那藍色的閘門。就在這時候，我覺察到一件事，這個水圳本身的怪異，這個地方的建築都有一種虛假性，這些水從哪裡來的呢？又要通往甚麼地方呢？這個水閘門本身也使人心生疑竇，似乎再過去就沒有任何水流了。那麼這個地方不是很奇怪嗎？這裡的旅客有覺察到這一點？我想要找到這種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我想要問哥哥，他肯定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可是我知道現在已經很難真正跟哥哥溝通了。這個水圳並沒有澆灌任何作物。我以為這是我的一個發現，可沒有人可以訴說。
哥哥想要讓孩子繼續遊戲，可他不明白那對孩子只是多餘的舉動，他們有自己探險的途徑。孩子有自己的遊戲，用他們的語言。那是大人所不能理解的，並且在那快樂之中，有著確切地對生命的理解，他們尋找著驚奇，要在這驚奇之中尋找各種色彩。孩子建構只有他們自己能懂的語言。
文｜張簡士湋
74年生，有最美的愛好，閱讀以及寫作。目前在台鐵加祿車站工作，可以來找我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