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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如何歌劇,歌劇如何入世?專訪曾道雄《50年回顧展演》

by 郝妮爾

曾道雄

聲樂家、歌劇導演;1939 年 11 月 26 日出生於彰化。臺灣著名男中音,演唱足跡遍及臺灣、亞洲、美國以及歐洲各地。師事戴序倫,F. Navarette 及 M. V. Angelos 等聲樂教授,並曾獲獎學金,在大師 Jan Popper 博士與 Mario Carta 教授的指導下, 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歌劇工作坊進修,回國後在國立藝專、臺灣師範大學和文化大學開設歌劇課程,並成立臺北歌劇劇場,製作歌劇逾二十部。2011 年,獲得國家文藝獎。

許多台灣人生命中的第一齣歌劇,恐怕就是來自台北歌劇劇場所製作演出的,而其引領者,則是有「台灣歌劇之父」美稱的曾道雄。

台北歌劇劇場自 1976 年創團,橫跨了半世紀的時間,從經典製作、人才養成乃至原創作品的創生,曾道雄多管齊下,讓這個擁有深厚西方歷史的藝術演出,也能夠在台灣深根。如今,宣布在衛武營推出《50 年回顧展演》,意義深重。

曾道雄於 1939 年出生彰化,年少時曾雲遊四方學習歌劇表演,最終仍回到故土台灣。其投注於歌劇的深情早已超過了五十年,其中耐人尋味的是他推行歌劇的心意,不是一種向外的探索,而是一份內在的探求。講得更直白一點,他不是鼓勵觀眾走出台灣見識一流的歌劇作品,而是想盡辦法將一流的表演深入台灣,內化成自己的作品。

他常說歌劇是一種「入世的藝術」,雖然是以音樂為主要的呈現方式,然與交響樂、室內樂等「純粹音樂相比」,歌劇更能夠從台詞及表演,感受到創作者的關懷。無論關懷的核心是什麼,曾道雄相信,所有偉大作品的共通點必不離本土的特性。

「一個作品要躍升國際,一定要有本土的特質在;本土藝術如果想要提升,那也就一定要有國際觀。」曾道雄說,即便他已年屆耄耋,講話仍中氣十足,解釋國際與本土的相輔相承,並接著舉例:「莫札特的《魔笛》是很偉大的作品,但內容不離德國民間元素,很多東西都是從生活中發展出來的,創作者不需要特別強調,你只要真實生活過,那些體驗就會慢慢長出來,變成你創作的養分。」

在他原創的作品中,《稻草人與小偷》寫的是彰化的鄉村生活,《鄭莊公涉泉會母》汲取於《左傳》的思想談論孝道,而《長崎少女》則是他於廣島的見聞後所完成的作品。

鄉土是住過的地方,鄉土也是心中關切的所在,他深信歌劇是能夠容納這無疆界的關懷,並將這份理念全都收進《50 年回顧展演》之中。

藝術與學問何必分野?曾道雄的藝術教育觀

回憶台北歌劇劇場剛創立時,幾乎無人知曉歌劇為何物,如今晃眼就是五十年,問其如何茁壯、站穩自己的腳步?答案其實很簡單:表演要有,但是基本的教育素養也不能少。

這其實與曾道雄的師範背景有關。畢業後他曾於小學任教過幾年,雖然後來徹底投身歌劇製作,但教育始終不是他的過往雲煙,而是他一生任重道遠的使命。明白再崇高的理想,也要從最根本的概念培養起。

2011 年他獲得國家文藝獎時,得獎感言可見謝詞寥寥幾句,其餘則有大半篇幅轉向整體產業的祈願。對曾道雄來說,演出製作與教育概念的推行是同等重要,樓要蓋多高,地基就得打多穩。因此,即便是在近日聊起六月於衛武營的演出,他在乎的更多卻是演出以後,藝術還能夠如何滲透進大眾的日常生活之中?

「近年來台灣的劇場如雨後春筍那樣越蓋越多,我常常覺得大學教育快要跟不上了。撇除藝術大學來看,其他一流的學校會強調自己的商法科系,卻很少強調藝術教育這塊。」曾道雄說,推廣歌劇至今,他親眼見證藝術文化如何在台灣起落,但仍遺憾學術與藝術的關聯依舊涇渭分明。

他想起自己曾在韓國大邱搬演《塞維利亞的理髮師》,有個場景需要吊燈,「團隊就直接帶我到附近一個倉庫,打開門,裡面有好幾個吊燈給我挑選。倉庫不只是他們存放的空間,也會在這裡進行修補。」曾道雄感嘆,這已是他多年前見證的畫面,於今韓國的藝文產業在世界的成績上有目共睹,此非一朝一夕的產出。放眼台灣,卻時常連存放道具的空間都難尋覓一處,使得許多演出多是曇花一現,每個作品演完以後就得面臨銷毀的命運,「總不能一直這樣浪費下去吧?」曾道雄說。

若說他對此刻的台灣藝文還有何期待,歌劇演出當然是往後也不遺餘力的工作,然而如何讓大學教育接住更多藝文的需求?這才是他日後念茲在茲的疑問。「不是說要讓每個人都成為藝術家。」曾道雄說:「但培養藝術鑑賞力的同時,也絕對會影響那個人在各方面的決策與發展。」

法雅歌劇謝幕

這些事情,都比武器來得更有力量

藝術浸透生命,影響人各方面的選擇──曾道雄幾乎也是用他的一生在實踐這句話。其中一個例子可見《50 年回顧展演》的曲目安排,他盡可能將台北歌劇劇場半世紀以來演出過的經典曲目擷取重現,聽一場演出亦彷彿環遊世界一圈,但論其結尾的安排,更是獨具匠心:由曾道雄的原創作品《長崎少女》及《鄭莊公涉泉會母》壓軸登場。

他說原先結尾本想安排貝多芬唯一的一首歌劇作品《費德里奧》,偏偏選定曲目當下,烏克蘭與俄羅斯的紛爭甚囂塵上,與之共存的「核汙染」問題也如沙塵飛揚,弄得人心惶惶。曾道雄見此有感,故決定將結尾替換為《長崎少女》少女──這首作品,本是曾道雄於廣島,感受原爆對於當地的劇烈衝擊,萌生感悟,所完成的祈願之作。

「人類都是因為愚蠢,才會變得殘暴。」曾道雄說,當初貝多芬的《費德里奧》即有此意,仇恨是人類建造的監獄,愚蠢的暴力讓我們走進了不見天日的牢籠裡頭。為了呼應現下對於戰爭的反抗與呼籲,《長崎少女》所隱含的反戰、反核思想,是曾道雄此時此刻更希望推到觀眾眼前的作品。

他說:「筆,比劍更有能量;人類的愛,勝過這些武器。」聽起來像是一句太過浪漫的口號,卻是他數十年如一日的實踐。也使得《50年回顧展演》雖無法真的收攏這幾年來所有演奏過的曲目,卻能讓觀眾再次品嘗多首音樂磅礡的力量,見證何謂曾道雄口中的「入世之作」。

採訪撰文|郝妮爾
宜蘭人,東華華文所創作組藝術碩士。「向予書苑」負責人。出版散文集《我家,或隔壁》、長篇小說《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創作範疇橫跨散文、小說、劇本、童話;同時耕耘評論與採訪寫作。

照片提供|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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