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vious post
聽五月天的歌,會以為這些人永遠不老,無視歲月的鑿痕、活得熱血不羈。因此二○二二年底,瑪莎出版《昨天的孩子》,倒像是替常人以為理所當然的年少時光,多下一筆註腳。
我們總習慣樂團在舞台上的擾擾嚷嚷,習慣他們總是有辦法一再喚醒逝去的青春,然而下了舞台、時光倒流,若我們尋著其中一位樂手走去,會看見一個孤獨的少年在房間裡翻歌詞本,聽著他一知半解的歌、翻閱他不全然理解的書,竟爾就哭了起來。若遇見那時的他,問及未來想做什麼?他會回答:「到滾石唱片打工。」還怕自己把夢做太大,必須補充說明:「就是掃掃地、倒個水,那種都可以。」
瑪莎說,他是真的沒想過,音樂會成為自己此生的志業。
瑪莎成長過程中沒有典範,自幼父母離異,兜轉在親戚身邊,始終不變的只有音樂這件事。
他活在一個很慢的世代,大家所接收的流行文化大抵相仿,倘若買到一張唱片,必須忍著衝動、一路按捺回家,再仔仔細細將唱片放進收音機,等待幾秒鐘,那歌聲才會從機器裡流淌出來。
那個時代的音樂像是一片海,你必須跋涉,才能抵達。
至於作為一個孩子,他當然無法聽懂所有歌。這倒無妨,他就把歌詞本給翻爛,從意境到背後的製作團隊,全倒背如流。那些歌詞像是預言,他長大以後才後知後覺其中意境。
所謂預言,其中一例,如他在書中談到,成年以後回憶陳昇的作品,適才明白,當時的人如此迷戀浪子般的陳昇,「那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終究當不了陳昇那種人。」
瑪莎也是後來才知道,不只是陳昇,藝術文化有很大一個面向都是這麼回事,「無論是音樂,或者是書籍、電影,都是一種販賣夢想的行業。你越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就越是是喜歡。我們期望從中得到心靈的互補。」瑪莎說,五月天的存在可能也是這麼回事,「我們幾個因為本來就是高中同學,一直到現在都還在一起玩團,某部分而言,很符合大家的期待吧?你在國、高中認識的朋友是最沒有利益糾葛、不需要去計較任何事情的,當然會很希望永遠都跟這些人在一起。」
五月天成團的時候大概沒想過能唱得這麼久,更不曉得這樣的高中情誼,竟變成眾人的集體憧憬。現今的一切,多是無心插柳。
每次重提最早進滾石簽約的時候,瑪莎還是會誠誠懇懇地說他真的嚇壞了,「因為我們那個年代不會有人把做音樂當成自己的志向啊,無法吃飽,也不確定有沒有那個能力去完成。所以——我國中的時候,說自己夢想過要去滾石打工,那是真的。以前就覺得,光是到那裡拖個地我都會很開心。怎麼可能想到會去簽約啊?見鬼了。」
「見鬼」的激動是年少時光的銘刻,日後他與團員們站上更大的舞台、遊歷世界,心底都還隱隱保有一顆顫抖的心,彷彿每回講述一次,就年輕一次。
音樂不只使瑪莎有機會成為販賣夢想的人,也使他看懂世界的背面。
比方說寂寞這回事。
年少的瑪莎如他書中所言,花大量的時間獨處。年少時期,偶爾聽歌裡的人自嘲寂寞,覺得有趣,長大之後才發現那種感覺不太好受。「有一次,忘記是聽到誰的歌,裡面唱著:我不想要一個人寂寞,要寂寞我寧願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原來兩個人在一起也是會寂寞的?甚至越多人相伴、寂寞的感受更深。」他說,即便如此,和過去諸多「歌詞預言」相同,他在當下無法體會的事情,都會在成年後逐一驗證,也更加明白——人可以不喜寂寞,卻能擁抱孤獨。
「我很享受可以一個人的時間。」說完,又笑著補充:「雖然現在不太有機會獨處啦。」畢竟從事音樂工作、育有一對雙胞胎,若論及「獨處」的機會?這份期待未免太感傷。
瑪莎說疫情期間他曾經試過,把自己關在家裡的工作室,結果——「我大概每二十分鐘就會被打斷一次,要輪流解決小朋友的問題。」
他轉述記憶之景,情境大抵如下:
:爸爸你要我送你一個禮物嗎?
:好啊,是什麼?
:我現在畫一個給你。
:好哇你趕快去畫,畫完拿進來我看。
:沒有!你要陪我!現在!
瑪莎聳肩,「像這樣,你也不能說不啊。」語氣有種「被你們打敗」的無奈與甜蜜。
後來,他選擇趁妻子、孩子全數睡去,自己在躲回音樂的精神時光屋,專注於某段剪輯調整、專注於某段旋律之中。「但嚴格來講,那也不算是獨處,獨處是真的一個人看劇、看書、沒有任何目的的……甚至發呆都好。」說到這裡,他面帶微笑,輕輕舒了一口氣。
雖然很多時候我們都還任性地活得像是個孩子,但是也清楚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像孩子那樣、彷彿時間永遠都用不完似的胡亂潑灑。這種感悟,大概就是一種大人完成式的指標了吧?
雖然,也因為幾乎再找不到獨處的時光,瑪莎才更清楚意識到,「我好像,真的很喜歡音樂這件事情欸。」
完整專訪內容,請至《聯合文學》雜誌 NO.458 閱讀
採訪撰文|郝妮爾
宜蘭人,東華華文所創作組藝術碩士。「向予書苑」負責人。出版散文集《我家,或隔壁》、長篇小說《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創作範疇橫跨散文、小說、劇本、童話;同時耕耘評論與採訪寫作。
攝影|小路
【本期雜誌介紹】
《聯合文學》雜誌 NO.458:今天的瑪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