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屆桃城文學獎】得獎作品特輯｜華語現代詩組〈此刻的寧靜——記山仔頂的遺址與故事〉

〈此刻的寧靜——記山仔頂的遺址與故事〉

沿途翻閱泥土及方志，我依稀能聽見

雨點敲擊時光所擊響的金屬回音

三合院長椅上的老人比著手勢

為我描繪山仔頂橫跨千年的疤痕

腳步聲穿過陰鬱密林，獵人們隱去鼻息

化做落葉，悄悄地繃緊弦上的情緒

他們知曉雨季和梅花鹿的蹤影、熟知祭祀時

舞蹈的順序，卻無法預知許多年後

戰火是如何替代荒年與旱季

成為祖靈也無法驅散的徘徊噩夢

（他說先人燒製的陶器能盛裝日月

陶製的手環還能牽起星辰，可惜一切輝煌

僅存山仔頂上幾塊碎裂的銀幣，直到……

話聲未落，幾點雨滴映入他的瞳孔）

砲彈砸碎了門窗、睡夢及呼吸

部隊是劫難的代號。祖靈在山坡俯瞰城市

是否會憶起部落最後一次圍獵時牝鹿的眼神呢

無從揣測的我沿著小徑

想像一台31式迫擊砲需要數十人推動，但數十人的消亡

只需一句簡短的命令。

（他說出一個名字，隨即又是幾個、數十個

淤積已久的暴雨從殘缺泛黃的齒間跌落

我在筆記上疏通一條河道，讓悲傷

乘著潦草的筏流向遠方）

一度緊逼的雲層緩緩退守，夕陽撫平老人的沉默

陶片嵌著彈孔、軍營壓著遺址

交錯遞換彼此的故事，陰霾沿著山坡滑落

此刻的寧靜是否會成為未來的遺址呢

我握緊了筆，寫下最後一行祈禱：

「此地的雨將不再有金屬、硝煙與血淚」

註：山仔頂遺址文化層橫跨千年，自金屬器時代的陶片，到包括19世紀流通的西班牙銀幣，為嘉義市少見的人類遺址。

此處亦是二二八事件時軍隊以迫擊砲轟炸嘉義市區，造成多人死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