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原力】收藏故事,重建記憶,將過去呈現給未來:專訪國家人權博物館館長洪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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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會覺得這裡就是一個意識形態的地方,過往的歷史就是你們在放不下——」
國家人權博物館(以下簡稱「人權館」)館長洪世芳說起人權館經常遭受的批評,也解釋了人權館的責任。實際上,人權館呈現台灣威權統治時期對人權侵害的歷史脈絡,是為了與民眾溝通,以及促進理解。「若不能明白過去,就難以理解現在、展望未來,當這些史實沒有辦法呈現,它很難去啟動對話。」回憶起二○二二年接任館長的初衷,忠實呈現歷史是第一步、也是最大的責任。洪世芳說:「我們做出來之後,價值的判斷就留給民眾。」
博物館的核心功能之一便是「典藏」。人權館的典藏,以政治受難者的書信、檔案為大宗,除此之外更有各式各樣承載著受難者生命故事的藏品,例如陳孟和在綠島以當地觸礁船板製作,寄送給外甥女的小提琴(陳孟和出獄的那天,她在家門口以此小提琴演奏〈小星星〉,迎接返家的舅舅)、想著要逃離綠島的胡鑫麟在獄中手繪的星空圖、黃廣海用排球製作的地球儀、遭受槍決的吳鵬燦與連德溫手作送給同室獄友許貴標的紙質文件夾……
受難前輩的小提琴。
一個人的蒙難是悲劇,成千上萬的蒙難卻容易被簡化為冰冷的數據,但是藉著人權館從受難者或家屬處受贈的五千多件藏品,伴隨各類展覽中道出的生命故事,一位一位受難者前輩恢復了人的血肉,飽受威權時代殘酷的人事物也一一得到了銘記。
而這些工作,都仰賴人權館同仁的親力親為,大家勤奮於造訪曾受難的前輩,蒐集文物與口述材料。因為十年二十年過去,前輩一一凋零,資料沒有就是沒有了,就如洪世芳所說的:「一切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博物館的另一重要功能還有「展示」,現有空間侷促、設備老舊,早期兵舍難以達到恆溫恆濕的高度專業需求。洪世芳說,受難者與家屬對館方也有期待,希望能有更完善的空間,因此有了增建「典藏展示大樓」的提案。
但是這個建案的決議,一路走來並不容易。人權館位於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本身就是不義遺址,因此許多建物、甚至是植物都有其紀念意義,必須予以保留。即使是新的建物也恐怕會對原有的地景造成壓迫,因此館方在爭取到原為國防部汽修大隊所在的建地後,花了許多心力溝通,二○二三年又花費近一年的時間,與受難者前輩們凝聚共識,決定調降典藏大樓預設的高度,並保留原本在服務中心後方,預計要移除的樹群等。排除了萬難之後,典藏展示大樓終於在二○二四年六月啟建,預計將在 二○二八年完工。
除了硬體的提升,洪世芳還整合過去分散的資料系統,建立「國家人權記憶庫」,將轉型正義、不義遺址等資料庫一併納入,並以六大類呈現:人物、史料、文物、口述紀錄、事件與空間。館方也持續與法務部、中研院等機構維持合作,陸續更新平復不法與二二八可能受難者的資料,並主動蒐集缺少的照片與口述,如今已盤整一萬兩千多位受難者資料,並也一併處理了相關的授權問題,便於民眾來使用與認識。
人權館的展覽時常與外部策展人、學者合作策展,但在一年多前,洪世芳特別和人權館同仁獨力推動了「天曉之前——思念文物典藏展」,聚焦於一九二○至一九三○年出生的一代──這些「好男好女」,在青春年華捲入戰爭與政治迫害的生命故事,以親情、友情與愛情為主軸,讓民眾能夠依循著情感的線索去理解歷史。
「天曉之前——思念文物典藏展」以時空情境規劃五大展區。(國家人權博物館/圖像提供)
這檔展覽既是對文物與前輩的回應,也是人權館專業的養成之路。洪世芳表示:「館內需要自己的經驗與累積,不能總是交給外部學者和廠商。」目前人權館的研究人員也正在復原仁愛樓二樓的舊辦公空間,預計重現白色恐怖時期的管理空間氛圍,將來也會陸續強化軍事法庭與押房空間內容,讓故事與場域重新連結。
近年人權館積極充備展覽能量:仁愛樓有「突破封鎖線:戰後黑名單」特展、兵舍五推出與韓國民主化運動紀念事業會合作舉辦之「民主的種子——人權海報設計展」、兵舍六則展出紐西蘭原住民族的歷史正義影像。這些展覽有的由同仁策劃,有的邀請外部學者共同完成。
年底,人權館更將迎來一系列重要活動。十月,《暗房與光:臺灣白色恐怖詩選》出版;十一月是第六屆「人權教育繪本徵選計畫」的成果發表;十二月十日的世界人權日,館方邀請政治受難者前輩與家屬到館相聚。透過跨域的合作,更多人得以用不同方式理解過往的歷史,並認識、珍重人權的發展。
採訪撰文|王柄富
攝影|邱志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