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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58】一秒的中二,我就是全世界最開心的人——評九把刀《月老》

by 曾勻之

九把刀的故事特別適合用「◯孩體」來讀。從小學到大學畢業,男孩幾乎花了一輩子的時間追求女孩,求婚成功的那一秒,卻天外飛來一道雷,把男孩劈死了。這樣一個「不被紅線祝福的人」,卻在陰間成為了月老。

八年級生們應該都略懂我們小時候有多迷戀九把刀吧?看完《月老》電影後重新翻起原著,時隔多年突然意識到九把刀說故事的語氣儘管直白卻非常聰明。國小男生可能都懂追不到喜歡的女生很苦,卻不見得能說出「雖然我一定會哭,但是我非哭這一場不可」這種酷話。在那個「男生愛女生羞羞臉」的年紀,怎麼懂分析自己的戀愛心情?九把刀的愛情小說就是我們的同儕,是班裡永遠的風雲人物。

長大再看,無論是原著小說或改編成電影,發現《月老》幾乎是個男性視角的言情故事。主角石孝綸成為月老後原想「忍受心痛」,為自己「永遠的新娘子」小咪綁上新的紅線,怎知道任何紅線一沾她手就燒成灰,使得天上天下所有月老都出動,就為了打破女孩的「悲傷傳奇」。此種連陰陽兩隔也撼動不了的愛,幾乎可對應少女們愛看的三立偶像劇:就算霸道總裁失憶一百次,也不會忘記愛我的本能。

對成人來說是太幼稚的故事,我卻總是被九把刀的自我重複給感動。他故事裡的男孩子 aka. 柯震東戀愛失敗,清一色都是誤判情勢。《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柯景騰覺得沈佳宜不懂男人格鬥的浪漫;《打噴嚏》王義智為向心心姊姊證明自己很不錯,苦練對方根本沒在期待的拳擊。《月老》的石孝綸也有一樣的症頭:因為我被雷打死,所以我和妳沒有結局的愛情不是「妳沒愛我到最後」,是我倆受盡命運的捉弄。

一個不習慣認輸的異性戀男生如何續寫自己無果的戀愛?他寫《月老》,將石孝綸「愛而不得」的悔恨轉移到小咪的身上,讓她的「痛失所愛」成為一場大派對,以證得她原來比我想得更痛苦、更捨不得我。原來(五月天阿信的)紅線之所以綁不上,是因為她永遠只愛我⋯⋯於是中二咒語又再生效:為了回報這超乎想像的愛,我要打敗某人/犧牲自己,「去吧,我最愛的,別人的新娘子」。這些故事都誕生於男孩子的永遠嘴硬,所以總是「有什麼被跳過」,更強調主角的勇氣,自顧自地可歌可泣。

長大後的我們較難同理這款中二羅曼史,或許也因為比誰都明白自己的失戀根本平庸到不行。

若說去年的《打噴嚏》是用盡全力打造「刀式浪漫」,《月老》更像看到九把刀如何展示自己作為一個成熟創作者的野心。許多評論提到風格像韓片《與神同行》,我倒覺得更類似宮藤官九郎《地獄哪有那麼High》的趣味,用喜劇節奏建立起陰間的世界觀,幽了輪迴轉世的觀念一默。故事上除了石孝綸和小咪的戀愛主線也拉出一條嶄新的副線。由馬志翔飾演的「鬼頭成」在陰間任神職數百年,看著前世仇人無數次喝下孟婆湯,終於因恨叛道,在陰陽兩界展開屠殺。

作品橫跨通俗愛情片和類型片兩種質地,不能說絕對成功。「鬼頭成」這條線在最後三十分鐘牽扯到男女主角的前世記憶,多少讓觀眾有被迫中離偶像劇的斷裂感。但九把刀拍「鬼頭成」這段或許還能誤讀成另一種境界。當馬志翔從神職墮落成反派,所有追捕他的神都勸他「放下執念吧,都五百年前的事了」,逼得他在最後大決鬥時爆氣回嗆:「我不想一直玩那套『放下』的遊戲!」我願意將這句話看成九把刀的開戰宣言。

大人談戀愛只能很精美?男生成熟以後就不能開「用雞雞幹排氣管」的玩笑?不斷跳針《打噴嚏》中「居爾一拳」(不世故的自己用愛來反敗為勝)的把戲是否是一個創作者的「不夠有才」?對我來說,這些必須等到自己變得夠強,才能跟初戀好好道別的愛情故事,都像九把刀不斷對這一拳補充定義:重要的不是「我愛你」而是「我選擇如何愛你」;「長不大」也從不是失誤,而是刻意為之。

中二的自己,一萬年不放下也可以。

文|曾勻之
1995 年生,寄居在台北的高雄人,寫作是緩解焦慮的繩索。不是在電影院,就是在網路世界匍匐前進。喜歡大銀幕上值得共感的一切,也愛那總在黑暗中現形的自溺之路。擁有一個佛系的粉絲專頁和 IG 帳號「許多事物的謎底都是普通的」。

劇照提供|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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