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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作家】劍雨飄花,於亂世尋一紙自由 ── 伍軒宏

by 蕭熠

到達這個門口有密碼鎖的咖啡店時,伍軒宏老師已經在裡面就座。他身著黑色薄皮外套,回答問題時有學者的嚴謹,但語言中也流露一種直率,就像《尋隱劍》發生在一個古老的世界裡,年輕的主角要面對的現實與現代無異:與異性間的情欲流動,業界的實際狀況,在不斷移動中的安身立命,每日飲食坐臥。劍仍未尋見,小說中的人依舊飄零,被問到續集時,伍軒宏說:「如果讀者強烈要求,我就把故事講下去。」

《尋隱劍》

聯合文學(2024.9)

滅佛令頒布,時局動盪,聚英鏢行的年輕鏢師林德宇接下祕密任務護送三尊古佛,避免它們落入清剿的劫難,誰知捲入一場祕密委託,各方襲擊與試探不斷,甚至引來安國黨人馬「龍華營」追捕,憑藉著手中唯一的線索,德宇該如何於亂世中存活,繼而安身?

Q 你在後記中提到「《尋隱劍》具備武俠架構,沒直接稱它武俠小說」。但為何從這個架構出發?在養成過程中,武俠小說曾經如何影響你嗎?

A 我說不算武俠,並不是否定武俠小說,而是因為武俠的情節應該比較強烈,我怕我的作品強度不夠,不夠格。另外,我借用武俠形式的原因很簡單:文學小說走到一個地步會和讀者疏離,我希望借用文類小說拉近和讀者的距離。再者,也有個人的因素,我在《撕書人》之後開始了幾個長篇計劃,但是恰好這個「類武俠」計劃寫起來最順。同時,在二〇二一年前後世界上發生了許多事情,比方說極權主義擴張、政治暴力、國家間的侵略等等,所以想寫一個追求自由、抗拒壓迫的故事。武俠裡也是很多暴力的,似乎適合作為表達形式。

說到「借用形式」,文類小說的長處是故事跌宕起伏,而文學小說的描述比較深,人物刻劃比較複雜。借用文類小說的長處讓情節更豐富,這也算是補足我的缺點。武俠的情節變化多,動作也多,開始試寫了幾個章節後,發現滿順利的,就繼續進行下去。

但中間遇到一個問題:就是我懷疑自己到底對這個文類了解夠不夠?能不能支撐下去?回到你的問題,我其實對這個文類並沒有讀得很多。小時候讀過東方玉的《珍珠令》,也讀過臥龍生《玉釵盟》,但我沒有買過武俠小說,都是看報紙連載。金庸也讀過幾本,唯一讀完的是《倚天屠龍記》,因為有連載。射鵰、神鵰之類我大學室友借我,沒讀完。比較常看影視作品,古龍除了《離別鉤》,其他都是看劇。二〇〇〇年之後我也看了一些日本的武士小說,像是藤澤周平、池波正太郎的作品。總之,整體而言,早年我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閱讀文學小說上,武俠小說讀得有限。

Q 你今年七月在自由副刊上提出「沒有文學的文學研究」,我好奇學術研究與你的創作是如何互相影響?若以《尋隱劍》為例。

A 這是很複雜的問題,很難在一個問題裡講清楚說明白。

文學研究,如果專注作品解析,對創作也許有助益。比方說,拜雅特寫《迷情書蹤》(改編電影《無可救藥愛上你》),部分模仿維多利亞文體,甚至為情節創作維多利亞風格的詩,因為拜雅特本身是英國文學研究出身。另外有一本《輕舔絲絨》, 作者莎拉.華特絲是文學博士,對維多利亞小說的形式非常熟,這對創作類維多利亞小說很有幫助。

但,另方面,我的文學研究以理論為主,後來和文學作品的關係越來越淡,反而是用作品印證理論,那就不太對了。簡單來說:如果你是做文學理論研究的人,想要創作的話,最好把它當成背景就好,不然很容易僵化,因為小說是需要細節的。

建構長篇小說世界的話最好有些根據,現在有很多作家、漫畫家都會做田野調查。我自己因為有研究的背景,也會稍微注意這一點。只是我研究的是西方文學,和《尋隱劍》的背景完全不一樣。我將平時有在蒐集的關於佛像佛寺之類的資料,自然而然寫進去。此外,比方說保鏢這個行業、武器與武器的保養等,都是後來去查資料,與我本來的研究無關。

另外,這本小說的時代是架空的。我從之前讀到關於唐武宗滅佛的描述,得到滅佛令的靈感,裡面涵蓋了對宗教與言論自由的限制,剛好和我們現今世界上有些地方對個人自由的抑制有關,因此我把它放進去,但事實上保鏢這個行業是較晚才出現的。所以並不是真的發生在唐代或某個確切的朝代。

Q 德宇感覺是個普通人,他的師承、資質、際遇都不像我們讀過的一些武俠那樣特異,甚至會有軟弱的時候。好奇為何使用這個設定?

A 武俠小說裡某些常見的元素,我想要避免,比方說是武林盟主、武功祕笈,或是血海深仇、江湖恩怨。我選擇把出發點放在一個真實的職業,以一個小鏢師的觀點目擊一連串事件。因為我就是一般人,以小人物的視野看世界。我以前就想過,如果要寫一個歷史敘事,會想要用一個小人物的觀點去處理,會比較具體有質地。

如此一來,設定裡的德宇只是一個年輕鏢師,不可能有太多知識,所以就把他的朋友拉進來作為知識的來源。故事中還是有放一些佛像的知識或朝廷的問題,但這些知識的輸出者都是他的朋友或其他人物,而不是德宇。

Q 「感情」在眾多武俠作品裡都是一大重點。在《尋隱劍》中,主角德宇與小珪、蘇芳等女子的關係亦然,德宇更是讓我讀到青春期少年的躁動與暗流,情是如何貫穿這個小說?

A 我設定德宇是二十四、五歲左右,所以有一些生理的反應或是衝動都是很正常的。他在裡面和小珪有一段關係,感覺好像並不深入,受一些現實的考量影響,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努力。他還在一個摸索的階段,故事的重點也不在這裡,所以我在前面的四、五章有小珪的部分,後面就比較少著墨。這是前幾章的德宇,他會在小說過程裡成長,包含他的脾氣,以及跟異性的關係。後面,他再回想跟小珪的關係,才體會他們之間的牽絆,才醒悟不應認命,也許能做更多。如此,雖然小珪只出現在前幾章,但在後來德宇跟蘇芳的關係裡,小珪在他心中浮現,暗示以後的發展。這些,雖然留白,存在字裡行間。

Q 德宇說過,細節至關重要,便來說說書中細節,比如吃。你花了許多篇幅形容吃食,客秋包、沙茶麵、櫻桃煎、海蠇燒豆腐。你本人和德宇一樣重吃嗎?

A 我其實最不注重吃,但是為了個人健康,我每天都下廚,因為我太太手藝太好了,她煮得太豐盛,超出我需要的範圍,會吃太多。在寫的時候,我想我應該要提供具體的細節,主要體現在兩個部分,一是顏色, 二是吃。書中提到的都是真正在古書上出現的食物,去做了一些小考證,查它們的口味,但我實際上都沒有吃過。唯一的例外是客秋包,我真的吃過,真的是那麼Q彈。另外,譬如寫到沿海地帶時,就會出現一些海鮮料理,也是想為小說提供一種生活感。對了,最後提到的海產,我吃過幾樣。

Q 《尋隱劍》停在一個很微妙的地方,我不禁想,會有續集嗎?

A 這問題也有學生問過,我都給一個半開玩笑的答案:如果這本是暢銷書的話,那我就寫!如果沒有人讀的話為什麼要寫續集呢?事實上,下一本書我很可能再換一種文類去寫。像我有一個故事很適合用言情的架構去寫。

我本身沒有很想寫續集的原因,是怕落入俗套,例如死掉的人物又復活之類的。所以只有我可以想出一個新的寫法,或是讀者有強烈的要求,我才會考慮寫續集。

有的作者想要寫什麼就寫什麼,但我無法用很強烈的意識去控制,有另外一個我在決定是否要寫下去,《撕書人》、《尋隱劍》這兩本書都是,甚至之前的短篇小說〈阿貝,我要回去了〉也是。

Q 最近林榮三開獎了,有許多討論開始在思考文學獎的意義。做為第一屆林榮三短篇小說獎得主,你的看法是?「獎」在一個文學生涯中的位置是什麼?

A 其實和很多作家比起來,我算是獎拿得很少的。獎這個東西是一個慶典:從事文學的人們各自辛苦勞動,需要一個盛大的慶祝活動,讓大家交流走動。像萬聖節、聖誕節這些假日一樣,就是一個聚會開心一下。任何人得獎都是OK的,就像我在自由副刊寫的那篇文章〈諾貝爾文學獎為誰而頒〉所說,其實也不是為誰,是為大家而頒,舉辦個事件,一起歡樂。我自己當過評審,知道得獎與否有許多因素。從地方文學獎到諾貝爾獎都是這樣。重點是,文學獎是文學禮讚,肯定全體。

採訪撰文|蕭熠

八〇年代生於台北,畢業於芝加哥藝術學院,紐約普瑞特建築碩士。曾在芝加哥,紐約,香港求學生活。曾獲台灣文藝營小說類首獎,林榮三文學獎、台積電文學賞入圍,《107九歌年度小說選》入選。作品散見各大副刊及《印刻文學生活誌》等。現居台北,持續生活寫作。著有小說《名為世界的地方》和《四遊記》。

攝影|小路

場地協力|COFFEE FL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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