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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黃岡的詩集《女也》是一種新的體驗,可以發覺難以直視的自剖是因為自我評判地檢視,短序開頭提及厭惡,自身探索從被動的方式進入的混淆與掩蔽,然後再次回到自身原初的理解,我想這本詩集應當也是如此的尋覓過程。
而諸如這般嶄新的詩,彷彿重置生活和個人的平衡,首先意識到詩人不同於所有被歸類的框架,詩竟奇異地從這般心境裡長出詩人的意志。在不真正被劃分為女性的、男性的之間,那游離的代稱ta反覆提醒讀者,這些詩必須是被旁觀的,因為詩人的內心躍動在背後,更強於讀者的存在。
分輯上,詩人安排從第一輯「身體體操」由軀體、形色的探索開始,第二輯「百合經」切入女性之間的情誼、曖昧、追逐以及流動愛意的矛盾與抵抗;過渡到第三輯「華語酷兒」除了探討性傾向和自我認同,同時也向內凝視大體制和個人的殊異,衝擊亦是聚集;輯四「生活已磨去我們一層皮膚」、輯五「愛」將主題收放回更加貼近日常的狀態,最終停頓在愛一事,奇妙地彷彿重返人的原初,人們究竟為何而活?
抽離本體的思索,轉而成為外部客體,身與心相悖,靈魂出竅地化作自己的他者,可瞥見錯綜複雜的象徵毫不凝固,其中有從容的流動感。令人深刻的是收於輯一「身體體操」的〈女神變形〉一詩,似乎已揭示著穿透詩集的命題。
其密集的意象設計在黃岡寫「我忘記了我十六歲的身體——/無法可想、無跡可循」精準又自憐,我特別喜歡詩在開頭那種有別於乎告式的情感渲染,在此,詩句反而自成一格,有著坦蕩的迷惘和失落,卻不減它乾淨的質地。
讀者一心探索的,也恰好是詩人正想詢問的,或對自身,或對世界,存在被邊緣化,讓人不免想起西蒙.波娃探討女人作為「第二性」時,是如何受到自身離間及束縛,我亦想到那詭譎的重重矛盾致使女人僅成被填堆慾望的符號。黃岡在這首詩中寫及一劃破這空泛象徵的話,激烈且充斥愛意——詩人奇巧地言談,慢慢揭開醜惡,在這些空缺的聲音裡又精心將如何觀看、為何觀看等問題意識悄悄收入。
不難看出黃岡以全本詩集努力嘗試、調度的不僅僅是語言的遊戲,同時也企圖把「人」和「性別」之間類分的關係重新調整,留下許多疑惑給讀者而誘使讀者得以重新思量,於是詩不自覺也成了「性/別」的遊戲場域。
撰文|柏森
一九九九年,台北人,春日生。稀有的雙生肖命格。修讀哲學,喜愛馬勒。現寫有評論、散文等,詩作各散。出版詩集《灰矮星》(逗點,二〇一九)。獲二〇二三年新詩學會優秀青年詩人獎。詩集《原光》曾入圍周夢蝶詩獎,獲二〇二四年楊牧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