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李英宏唱的旋律道地,喬瑟夫說的段子犀利,來自不同場景的兩人,並肩合照時那燙捲的頭髮和入時打扮,卻像馬上要出道的雙人組合。對坐聊天,話題一路從青少年時沉迷的黑色電影、將外來創作形式落地的手法,談到應對流量焦慮的心態⋯⋯重新認識彼此,也相互砥礪,喬瑟夫半開玩笑地說:「每次看到他發作品,我都會更放心一點,好像還有人在提供非常酷的東西。」
李英宏
aka DJ DIDILONG。音樂風格以華語流行為基礎,融合Funk、NuDisco、HipHop,展現強烈的個人特色。 二〇一六年首張專輯《台北直直撞》以台式都會氣質結合嘻哈與電子元素,獨特的音樂風格與視覺形象極具辨識度。二〇二五發行全新創作專輯《東方美人》。
喬瑟夫
喜劇演員,革命英雄、藍鑽講師、戀愛大夫、ChillGa大師。二〇一二至二〇一八從事舞台劇活動。二〇一九年大膽探討種族議題,打開單口喜劇知名度;二〇二〇年「不要再取奇怪的餐點名稱了」短片引起社會現象級關注。以一本正經的人設創造眾多經典角色,各式網路短片深獲觀眾喜愛。
Soulmate POP QUIZ ↘
Q 請試著用一個影視/小說腳色形容對方。

喬瑟夫:出現在《電馭叛客2077》裡的霹靂遊俠。
李英宏:他私底下給我的感覺,有點像是《異鄉人》的主角。
Q 近期喝到最棒的一款茶或酒是?

李英宏:我都喝百香綠,一定要是化學感的那種。

喬瑟夫:最近常喝鹹鹹辣辣的血腥瑪麗。
Q 請推薦讀者一首近期常聽的歌。

李英宏:推薦〈東方美人〉。
喬瑟夫:〈萬華的蛇〉是我的起床歌。
Q 若能交換彼此靈魂的一部分,最想擁有對方哪一項能力或特質?

李英宏:看待自己做的事情時,那種自在的狀態。
喬瑟夫:那我的答案是不是有點草率了呢?◉‿◉
喬瑟夫:我想要有他的身高。
「我覺得滿特別的一點是,他很會聊天。」喬瑟夫回想在好友聚會中初次見到李英宏的心情,其實是有些興奮的,畢竟是傳說中的DJ Didilong,「結果沒想到他可以跟我聊看牙醫,聊了快一個小時,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滿重要的。」
不同於舞台上的飄撇(phiau-phiat)形象,私下李英宏像親切的鄰家大哥,懂得照顧場子裡的新朋友;相較起來,喬瑟夫始終是個悶騷的旁觀者,在人群中靜靜觀察不發話,守株待兔直到時機成熟,才冷不防丟出一句punchline。
儘管性格略有不同,兩人意外都習慣用一層「黑色幽默」來包裝對創作的真心。二〇二三年,喬瑟夫舉辦喜劇專場《河豚》,演出文案寫道,「讓我像料理河豚那樣,處理那些棘手的題材,剝下虛偽的社群正義,大膽的取出最美味的部分,試著不要毒死你們。」笑料帶刺又帶毒,觀眾必須謹慎處理、仔細咀嚼,才能理解個中滋味。
「如果那麼直接被看出來,中間就少了呼吸和韻味,有些笑話要自己去感覺、想一下,三秒之後才真的爆笑。」李英宏回應,創作喜劇和音樂的靈感同樣源自生活,有時候繞開來寫才不彆扭,用幽默提煉才能昇華,「很直接地講對我來說不夠好,就怕自己太認真,會變真的好笑。」
細數李英宏的歌曲,首張個人專輯開場就藉著〈羞羞男〉的純情姿態,反轉嘻哈囝常見的張狂作派;《水哥2020》中一首〈無經驗可〉在滿滿的情色意象中呈現社會現實面;新作〈萬那幣〉則與英文wannabe 諧音,創造出一味追求流量而失去自我的鮮明角色。
所有黑色幽默與角色塑造技巧,都出自他們成長過程吸收的養分。喬瑟夫提到,「我最近很懷念兩千年代的美式喜劇,像《男孩我最壞》或《小姐好白》,一些非常低俗、現在根本不能拍的電影。」千禧年初,他們都剛踏入青春期,一邊在叛逆中追尋自我,一邊大量吸收西洋流行文化。兩人回顧起當年生猛的電視節目:Channel V 髒話不落地的《南方四賤客》、MTV上血腥的黏土動畫《名人殊死鬥》,還有深夜時分,三位數頻道裡露骨獵奇的「蓬萊仙山電視台」。
那些有點「政治不正確」卻充滿奇想的畫面,自然而然在身上留下了痕跡,渲染進血液裡。「我有一陣子很喜歡看黑色電影,像是《兩根槍管》,劇情很誇張、暴力,可是它會用一種幽默的方式處理,讓你笑出來。」李英宏說,以前看到這樣的電影其實會有些錯愕,畢竟那和學校教的善惡二元概念相差太遠了,「我不知道怎麼反應,但會很沉浸在裡面,而且有一個好奇心想要去digging。」

在新專輯《東方美人》裡,李英宏直接透過音樂建構了風格獨具的黑色電影世界,並化身「萬華的蛇」引領聽眾進入道德模糊的殺手宇宙。雖長期受西洋流行文化薰陶,但從二〇一六年發行《台北直直撞》開始,他就不斷試著融合 G-funk、disco等元素,創造帶有草根氣息的「T-funk」;新作更以台灣本位玩轉東方主義,仿若在美國七〇年代的電影場景裡搬演《戲說台灣》。
「在這個創作階段,我一直在思考、觀察,有什麼素材可以收集起來,變成一個新的東西。」李英宏以鬼才導演
昆汀・塔倫提諾的拼貼手法為例:「他把李小龍的黃色連身衣穿在烏瑪・舒曼身上,讓她拿著武士刀跟劉玉玲決鬥,就變超帥。這就是我想要講的,不同文化在美學上的融合。」
如何將外來創作形式轉換、融合成在地文化,不僅是音樂人要面對的課題,也是喜劇演員正在摸索的方向。喬瑟夫分析,日式喜劇「漫才」的表演節奏跟語調,和日語緊密、細碎的音節特性相關,因此改用華語表達時,就得營造一種新的、屬於台灣的節奏,時而夾雜一些美式諷刺和台式綜藝,觀眾才更容易消化。
他也坦言,台灣的喜劇仍在模仿和摸索的階段,尚未長出自己的樣子。而經過幾年歷練,喬瑟夫也漸漸琢磨出一套以「聽感」為導向的創作心法,「有些人在乎文本的意義、有些人重視笑點,我會更注重氛圍、節奏跟聽感。假如整段都沒有笑點,但還是可以被聽完,那我覺得我應該有做好想做的事情。」
一直以來,喬瑟夫面對的觀眾不只是在俱樂部現場,更在網路上,他卻說:「我一直抱著一個心態是,要可以隨時把頻道刪掉也沒關係的活著,不然你會擔心太多事情⋯⋯」看待社群環境的變化,他出奇冷靜、淡然,「其實喜劇沒那麼重要,沒有頻道,我這個人也還在,可以做很多事情。一定是先有自己的人生,才有後面的事。」
喬瑟夫面對流量與創作的態度,大大砥礪了李英宏。時隔五年發行新專輯,從幕後工作重回歌手身分,他發覺在被演算法掌控的分眾市場裡,宣傳阻力越來越大。理智上知道要調適心態,仍難免掙扎,一有內容發佈,就不由自主緊盯手機,整日心神不寧。
李英宏說:「我一直知道什麼事情是自己擅長、做起來自在,大家也會喜歡的,就像〈台北直直撞〉這樣的歌。」有時為了證明自己,太努力也會變成包袱,若用流量衡量成敗,更容易否定自己,也讓想法變得不純粹,「最近消化了一番,覺得現在就是重新開始的時候。」
「現在很像是電玩的二週目。」喬瑟夫用遊戲比喻:打完大魔王之後又回到起點,上一輪累積的技能還在身上,但必須重新開始,適應眼前變化萬千的世界。「我好像可以用一個新的身分去體驗這些事情。」為了宣傳新專輯,李英宏上了喬瑟夫的頻道演出短片,那是「DJ Didilong」和「水哥」都不會做的選擇,如今輪到「萬華的蛇」上身,這部展開二周目的黑色電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超展開。
採訪撰文|温伯學
一九九八年生,淡江大學中國文學系畢,現任Blow吹音樂編輯,每日聽歌、寫字,治腸躁。
攝影|蘇郁涵
場地協力|預見日好
李英宏:妝髮|mumu、服裝|PLATEAU STUDIO、鞋子|PU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