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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不認識的陳澄波」側記

by 徐禎苓

國父紀念館現正展覽「陳澄波與他的書畫收藏」,別於繼往從西方繪畫角度策畫其前衛的洋畫技巧,本次的書畫展既帶出陳澄波的中國性,也試圖建構華文化在陳澄波及其作品裡的另一底蘊。在一月的最末一天,成功大學歷史學系蕭瓊瑞教授講述陳澄波的生命史,並對照其作品,描墨一代畫家的輝煌成就。

 

回顧‧澄海波瀾

蕭瓊瑞在演講開始前,語重心長地呼籲:「美術是一門體驗的課程。藝術是人和自然、世界的關係,因此,了解越多,生命越豐富。不過,我們不要用知識接觸藝術,寫了滿滿筆記,而要以感情與生命真誠地看待藝術與藝術家。」從這個角度,他說:「陳澄波的重要與偉大,並不是身為二二八的受難者,而是他的藝術本身。」以此為開場白,他回顧起二○一四年大規模、跨地域的陳澄波藝術大展。

螢幕上跳出一張google首頁圖,畫面裡波光海洋的右側環著碧山、赭紅老建築與教堂,那是陳澄波的〈淡水夕照〉,在二○一五年二月二日躍上世人面前。那天正是陳澄波一百二十歲冥誕。閩南語有句話叫「呷百二」,祝賀人健康長壽,google選在陳澄波的百二改變顯圖,別具意義。更有意義的是,前一年二○一四年二月開始,台南各大公共空間聯手展出「澄海波瀾──陳澄波大展」,藏品豐富精彩,深受好評。

蕭瓊瑞驚訝且讚嘆陳澄波太太張捷能在高壓的白色恐怖裡,努力保存陳澄波所有的畫作。他從陳澄波後代口中得知,當年張捷將陳澄波遺物藏在天花板,後來他們取出時,許多畫作已遭白蟻蛀食,毀去大半。即使如此,存留完好的作品數量依然驚人。

  • 二○一四年五月二十九日,上海中華藝術宮接棒,展示「海上煙波──陳澄波藝術大展」。
  • 二○一四年九月二十六日,陳澄波的畫作轉往東京藝術大學正木紀念館展出,「綠蔭芳華──陳澄波繪畫修復展」致敬陳澄波的老師正木直彥。
  • 二○一四年十二月五日,以「藏鋒」為名,在台北故宮進行最後一場展出。

台灣、上海、東京的展覽,恰恰揭示日治台灣人在東亞移動的軌跡,而陳澄波走在文化長廊裡,所知所見所聞如何形塑其創作?

那要從一八九五年說起。

生命與繪畫

眼前螢幕跳出一個少年郎,身穿深色高校制服,漾著純樸笑容。

會議室的喇叭開始流出柔和的樂音,蕭瓊瑞刻意轉換感性聲腔,娓娓道來畫面主人公陳澄波的家世。

「一八九五年二月,陳澄波出生。他是台灣割讓以前出生的,認為自己是清人,一生都穿唐裝。他的母親早逝。父親為諸羅書院的三長,即今日的校長。陳澄波從小由祖母帶大。沒有上公學校,而是讀私塾。」

蕭瓊瑞特別介紹陳澄波在一九三○年畫的〈祖母像〉,對照他未曾離身的祖母相片,不難看出畫像與現實有些差異。蕭瓊瑞要現場觀眾感受這張照片散發出的老人氣味,「那是陳澄波刻意營造的,是他記憶中的阿媽。」他也提到這幅畫在上海展出時,讓現場的女性觀眾印象深刻。

陳澄波十三歲才入公學校,再讀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承石川欽一郎。此時畫面接連映出〈竹林下〉、〈郊外散步〉、〈紫色山景〉等畫。「陳澄波以西方美學畫自己的鄉土」,蕭瓊瑞繼續說,「這時,他的畫有老師的影子,但不是老師的畫法。」

畢業後,陳澄波任教嘉義第一公學校。結識同樣出生一八九五年的黃土水。黃土水於一九二○年以雕塑〈蕃童吹笛〉獲得帝展,為台灣第一人。消息傳來,影響陳澄波立志轉往藝術。這個志向雖遭岳父反對,太太卻默默相挺,讓陳澄波得以瞞著岳父留日習畫,當年他就讀東京美術學校圖畫師範科,與廖繼春為同學。

蕭瓊瑞介紹了此一時期的作品,有水墨畫〈紅柿〉、〈花〉〈漁村〉等,書法〈朱柏廬治家格言〉等,亦有膠彩畫〈沉思〉、〈寒冬〉等,其中,一九二四年他第一次以油畫繪圖,完成〈北回歸線〉。蕭瓊瑞特意尋出當時台灣北回歸線的照片,與油畫並不相同,「這幅與〈祖母像〉一樣,都是在畫面投射記憶中的故鄉。我稱這類畫為『風土畫』,表示對景物的想像。」

風土畫最著名者,莫過於一九二六年的〈嘉義街外〉。畫面以表現主義描繪具現代性表徵的電線桿、下水道建設。蕭瓊瑞說:「這是台灣首位以油畫得到帝展的人,可惜這幅畫後來遺失。」同樣是台灣風景,對照石川欽一郎〈福爾摩沙〉,老師的畫雖沉靜典雅,卻帶有疏離感。一九二七年,陳澄波二度畫下〈嘉義街外〉,一樣電線桿,路面被日頭照得地面反光、人們躲於蔭下的典型南方風景,以後印象派的超透視筆法呈現,再次獲獎。

一九二七年,陳澄波不僅畫台灣,也描繪日本景致,如〈日本二重橋〉、〈上野美術館〉等。蕭瓊瑞指出這類畫頗有梵谷畫的神韻,且充滿神聖感,與台灣風土畫極為不同。受梵谷影響者並不單只日本圖像,一九二八年,他的〈自畫像〉更為明顯,尤其背景的太陽花、亦有人認為是鳳梨片。

這年,陳澄波畢業,原要留法,卻收到石川欽一郎來信,說服他赴上海。

上海的生活,讓他的畫出現別於既往的蛻變。

海上風雲

蕭瓊瑞要觀眾注意,畫面上兩幅一九二八年的作品──〈湖畔〉、〈西湖泛舟〉,前者畫面不見陽光,後者則模擬中國長軸畫,沒有透視感。這些軍跳脫既往畫風,有了新的嘗試。最令蕭瓊瑞讚佩,直言「要列為國寶」的畫作──〈清流〉,於一九二九年完成,參加第一屆全國美術展覽會,獲選當代十二位代表畫家之一。「這幅畫打破西方固有色,以褐色繪圖,達到中西融合,油彩民族畫的境界。」

一九三一年,陳澄波畫了〈我的家庭〉。「這張畫以紀念碑式的畫法,光源集中在太太張傑身上,以此為中心,丈夫反而在邊角。一家大小環著桌子,桌子則似塞尚的透視畫風。」於此,蕭瓊瑞也建議欣賞這幅畫時,不妨參照梵谷〈吃馬鈴薯的人們〉,頗有相通之處。

在上海時期,陳澄波也嘗試抽象畫,如〈西湖春色〉,還有多幅裸女圖。蕭瓊瑞從西方裸女史為參照點,解析陳澄波的裸女圖,指出畫裡的女子畫法無一相同,也體現材料美學。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變,上海動盪不安,陳澄波決定舉家遷回台灣。

餘末

回台的陳澄波大量描繪台灣風土,且畫裡的樹沒有一棵相同。一九四六年,他完成〈慶祝日〉,這年他當選首屆嘉義參議員。

翌年,二二八事變前夕,他畫下生命中最後一張作品〈玉山積雪〉。二二八事變之後,他擔任和平使參與協商,殊料最後在嘉義火車站遭示眾槍決。「一個熱情的生命就此殞落。」蕭瓊瑞語帶憂鬱地說。

在座談上,講者透過圖像逆溯畫家的生命史,並非僅是二二八受難者的悼念,而是真正踏進陳澄波的藝術裡,覺知一代藝術家汩汩的熱情與生命,那或許是比受難圖騰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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