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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時間的距離——蔡素芬×角田光代 線上對談側記

by 韓宛庭

這場由台北駐日文化經濟代表處台灣文化中心、誠品生活日本橋及聯經出版合辦的線上對談,邀請同樣以女性視角、歷史描摹見長的兩位作家,睽違五年,以視訊對談形式敘舊,交流彼此近年的創作心境,並且帶我們一窺,何謂「疫情下的寫作」。

拉開時間的距離

談到疫情如何影響寫作,蔡素芬說,臺灣由於前期防疫得宜,「大多時候,我們還能去聽音樂會、和朋友相聚」,直到今年五月疫情爆發,才感到與世界同步的緊張。關於疫情如何影響臺灣的小說創作,蔡在自己主管的媒體文學副刊辦了疫情專題,有作家以隔離生活14天為主題,描寫夫妻之間隔著門板說話,疏離的感情竟因著微妙的距離而找到平衡,反而害怕14天後該如何開門面對彼此。有人寫視訊會議的日常,也有出版社以主題企劃邀請作家寫稿。「從小說中反映的是疫情下的生活形態和感情對應。」蔡認為,書寫疫情的小說還會不斷出現,「因為這是生活」。

回到疫情如何影響本身創作,蔡說「我用詩來表現」。蔡提到自己正在寫的詩集,就是在重塑人與自然的關係。「我不直接寫疫情,而是透過疫情造成的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社會秩序的破壞,回看自然界的聲息,以自然界植物的角度去思考人與自然、社會與自然的關係,植物的生命和人的生命可以互為對照,找到一個和諧看待彼此的角度。」透過這樣一本詩集,蔡也從中寄託了回歸質樸的感情。

「好羨慕臺灣,和日本完全不同。」這是角田光代被問到疫情如何影響創作的第一個反應。角田坦言,在過去這段期間,包括現在,日本正受到疫情嚴重衝擊,生活失序混亂,大家的精神都有點撐不住了。是否要把疫情融入小說中?角田的心情仍是「混亂、糾結」的。她觀察到的是,從去年就有不少作家寫到疫情,但目前並未發展出新的小說,因為「看不到尾巴,無法預測」。蔡說:「當事件靠得太近,還沒產生足夠的距離去思考不同於一般的觀察,也許等時間距離拉開後回頭看,就能寫出自己想表達的方式了。」角田認同,並提到311大地震剛發生時,相關的創作也較少,回顧事件發生後的七、八年,相關主題的創作更多了,因為「需要時間來沉澱」。

橫跨家族世代看時代演變,《樹屋》、《鹽田兒女》三部曲

就「拉開時間的距離」來看《樹屋》的書寫,蔡認為這部橫跨70年、三代人命運,以小人物之眼記錄當代重大社會事件、觀察時代變遷的小說,堪稱典範。蔡提到自己在寫《燭光盛宴》的時候,也曾為了揣摩國民黨政府撤退來臺的種種細節苦心撰寫。《樹屋》寫到家族的上上一代,於二戰滿洲國逃回日本的顛沛歷史,對歷史和時代的流變都有其關注。

角田讀了蔡的《鹽田兒女》和續集《橄欖樹》,也留意到世代間的價值觀演變。僅僅3、40年的時間,即能看出女性跨出父權世代,有了更多選擇,可以上大學。類似的世代演變,也能在《樹屋》當中窺見。角田期許未來能讀到《星星都在說話》的譯本,讓世代的呈現更加立體。

通往大航海時代的奇幻之門,《藍屋子》新書分享

蔡素芬也向日本讀者介紹她於今年(2021)推出的新書《藍屋子》。小說用奇幻的手法,製造了一個不知在哪裡的藍屋子,裡面收藏了許多有價值的歷史古物。有人意外進入藍屋子,偷走了物件,拿到現實中變賣。「這是一本象徵性的小說。」蔡說,小說藉著歷史物件,反映大航海時代東西方文物開始交流,帶著商業性的侵略主義。「藍屋子」象徵殖民的貪婪、個人小利益的貪婪。小說最終回歸到「存在」與「書寫」的關係。有趣的是,這部作品也以日本九州宮崎縣作為部分舞臺,寫到日治時代的人情交流。角田聽了相當好奇:「為什麼是宮崎?」蔡說,一來是因自己曾到日本旅遊二十多次,特別鍾情於九州的鄉野氛圍;二來是因九州作為大航海時代的日本樞紐,具有在小說裡回顧歷史之必要性。

從社會議題、性別議題進入小說

身為長期關注社會議題的作家,角田光代的代表作從最經典的《第八日的蟬》到近年《坡道上的家》,皆提及女性犯罪和對於育嬰的態度,其中包含了女性對婚姻、對家的觀念,心理過程很複雜。蔡在座談中問:「作為擅寫女性的作家,您是以什麼樣的角度觀察現代日本女性面臨的婚姻或成家問題?」角田回答,臺灣應該也和日本相同,50年前女性沒有地位、不能念書。現在女性雖然比起從前強勢,但在社會上仍處於弱勢。「因為質疑、因為憤怒、因為無法忽視,所以拿來寫。」角田鏗鏘有力地說,同時表示自己會繼續寫,但接下來也想有所突破。

角田同樣好奇於臺灣女性立場的演變。她提到2016年造訪臺灣時,發現有中性廁所和輪椅空間,「請問性別議題、弱勢議題,是否對臺灣文學帶來影響?」蔡回答,過去是因空間不夠才男女共廁,近年則是為了性別平權而設立,方便跨性別、老弱和親子使用。臺灣文學的性別議題從八○年代就有很多創作,反父權、女性自主,曾走過一波書寫潮流,如今多元性別、同性關係的書寫是另一波潮流。同志書寫發展至今,已從身分隱藏的壓抑,來到身分公開後的相處,新生代作家的書寫更是百無禁忌。臺灣在2019年5月,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同婚的合法化已在社會上討論和爭取多年。文學作品在同婚合法化之前之後,都有許多同志書寫,甚至已是主流之一。蔡認為,臺灣對性別議題的書寫持開放態度,討論的已不是性別的問題,而是人與人相處的問題。角田聽了覺得「很感動」,並感受到日本在多元性別的書寫上仍受限於分類,若能拿掉藩籬會更好。此外也聯想到甫獲芥川賞的李琴峰,對日本文學有重大意義。

角田光代近年的創作與旅行

談到角田近年的創作,除了有小說、旅遊散文,還有將古典文學《源氏物語》翻譯成現代文的浩大工程。《源氏物語》的翻譯從2013年進行到2019年,耗時5年完成。角田說,翻譯別人的文字和自己寫作感覺不一樣,加上解讀古文需要時間及參考資料,這5年相當痛苦。她還記得2019年交出初稿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來臺灣的機票,給自己犒賞。出國對熱愛旅遊的角田來說,是很重要的靈感刺激。也許是翻譯消耗太多能量,也許是疫情爆發後壓力的累積,角田坦言去年是寫小說很辛苦的一年,想先休息再回到自己的創作。解封的第一件事,就是再來臺灣旅行。

臺灣的政治環境對於寫作的限制

在本次活動現場,有讀者提問關於台灣的政治環境對於寫作的影響,蔡回憶自己的成長年代,已經沒有白色恐怖的氛圍,自己在寫作上也沒有感受到限制,但是大學時期閱讀相關文獻,仍會下意識地「偷偷讀」。對應到「拉開時間的距離」,後面的人書寫白色恐怖時期對臺灣造成的歷史傷痕,填補這段空白,臺灣人權館也有出專書,有計畫地讓白色恐怖文學留下來。

「這個時代」下的小說寫作

跨越了一個時區,台日兩位女性作家針對疫情時代下的小說寫作,進行了深刻的討論。她們的文學書寫同時回應了所處的社會環境,也與歷史和時空展開對話,受到疫情的影響,創作者究竟要如何在「這個時代」下完成書寫,或許就如同兩位作家所說,「拉開時間的距離」才能妥善地觀看時代真正的樣貌,而她們長久以來的書寫,也正是最好的證明。

文字整理|韓宛庭
東吳大學日文系畢,曾任出版社編輯,現為專職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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