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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作家】各個時代城市的故事,都源於人們形同陌路的相逢─聞人悅閱

by 蔡旻螢

睽違多年悅閱老師再度踏上台北街頭,午後大安區的酒吧內,老師與初見面的我們說著一個個異域故事,歷史事件與虛構故事邊界模糊,唯一真實的是人們願意理解的意願——帶著故事走;帶走一些故事,期待下一次「形同陌路的相逢」。

Q:全書每十年作為時間段限,圍繞著一場場的戰爭,二戰、國共內戰、韓戰;以及與戰爭息息相關的事件,如:蒙古建國、巴黎世博會、紐約市博會等,本書第一篇故事時間從一九三○年代的敦煌開始,後又再次回到一九一○年代順序開展,是如何思考這樣的編排方式呢?

A:在書寫長篇小說《琥珀》時,我同時收到雜誌的專欄邀請,由於沉浸長篇敘事太深,而雜誌在選題及形式上給予充分自由,以《琥珀》故事主角的城市移動軌跡自然而然發展成為專欄主題。每則短篇始於當下某座城市,然後隨著時空中心推移,導出一段一九一○至一九七○某個年代另一座城市的往事,藉由書寫現代人群如何與城市與歷史發生交集,描繪溯源偶然和必要。整理成書時,按歷史部分時間順序編排,從一九一○年代,直至一九七○年代,十年一輯,因為故事都是從我們身邊的場景展開,整本書的時空其實涵蓋了我們當下的時代。

《異境》以「一九三〇年代的異境──敦煌」開篇,似乎獨立於年代順序之外,這樣處理是為了致意幾個帶著顯著青春標誌的「異境」時刻——長篇小說《琥珀》敘事脈絡中包含的幾個概念性的「異境/意境」,也即幾個超越現實帶著烏托邦或反烏托邦意味的場景。比如敦煌「異境」定格了某個青春無畏,憧憬無限的瞬間。男女主人公彼時彼刻途經敦煌,一腳踏入描摹的畫中極樂世界,佛教不是他們的宗教,然而凝固藝術中的安詳,迥異於橫亙在面前將來未來的戰事,彷彿可以超越現實的分歧,讓他們以為憑藉自己的美好願望就有可能改變世界。而後,短篇小說中的香港女孩因為一時失意,踏上敦煌的旅程,試圖尋找家族往事。當年莫高窟的小沙彌住在城市改造後整齊劃一的公寓裡,他回憶中在九響暮鼓聲中到來的青年男女已經輪廓模糊,分明是另一些人,正如年代中逝去的,一切真相難考。

Q:為何讓故事收束在一九七○年代臺北呢?

A:一方面以《琥珀》的框架來說,故事發生到一九七○年代之後雖然也有幾個新的地名出現,但都不是主要場景,暫時沒有涵蓋在《異境》集中。另一方面臺北是我寫作的起點,以此處收尾也算某種致意的方式。我的作者生涯緣起於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對於許多得過這個文學獎而後在世界各地創作的華文作家來說,這裡可以說是一個文學創作的故鄉。臺北有非常溫柔的文學土壤,因而包容了很多文字創作者的天真與任性。一九七○年代連結著過去與未來,世界在經歷了長時間的冷戰之後,又初現和解的可能和端倪,華文世界則在這樣的時刻發現臺北的文藝圈依舊提供著各種創作可能與不同想像,原來那就是大家心中嚮往的──至少寫作不應該限於歌功頌德的格式。這樣的時刻是迷人的。

Q:本書的敘事框架衍生自長篇小說,其中調度非常多的人物,寫作時是如何梳理、調度人物間的關係?

A:當《琥珀》的故事告一段落,我卻總捨不得故事中的他們離開,《異境》的創作讓他們與「現在/當下」發生關係,把過去的他們再次帶到讀者面前。這好比為這些人物創造一個更為廣闊的世界,而他們便可以在更龐大的人群中獲取存在的憑證,因而擁有自由。

無論《異境》中的人物們是否遇上了《琥珀》的人物,是否參與了過去的事件,《異境》中從未指明這些人物是《琥珀》中的何人,也許是他或她,也許是另一群人,同時亦無法證明他們從未在歷史中出現。這種帶不確定性的形同陌路的相逢讓我想起彼得‧漢德克的劇作《形同陌路的時刻》,萍水相逢相遇其實幽微地呈現了人生的際遇和時代輪廓。

《異境》中的根息島是二戰期間唯一被德國佔領過的英國領土。流行歌手和女孩在這裡偶遇,開啟對話;島上民宿老闆則提起戰爭時期一本以中國小男孩為主角的英國繪本故事,這本書原是一位美國情報官員帶給一位男孩的禮物,不慎遺落在島上,這個片段補遺了《琥珀》中一位出生在維也納的小男孩的短暫生平。歌手與女孩之後分手轉身回到各自生活。《異境》中的這些形同陌路的相遇,一瞬即逝,其實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身邊各種決定,不知不覺推進著我們的生活。

Q:各篇短篇故事中時常爬梳城市的戰爭歷史,尤其會特別呈現的舊名與現名,例如:烏魯木齊,舊稱迪化,其中也有不少人物的名字,也有相似的類比;例如:華裔美國人喬治回到中國,便使用中文名字李迪化。城市的新、舊名與故事主角的兩個名字呼應了不同時期的大歷史與生命經驗,想請問你是如何思考城市與人物的名字各自的變化?以及兩者之間的關係?

A:城市的名字變化反映了時代的變遷,稱謂的選擇常常會透露出時代的蛛絲馬跡。個人的名字是一種私人的文學表達,也側面反應了時代精神,個人命運在大時代中總是不在自己掌控之下。例如:李迪化的名字是為了紀念他父母響應時代號召支援邊疆的過往,名字暗藏著歲月中各種人事變遷和無奈。

Q:本書的敘事方式很特別,時常透過遠方的孫子與父母、祖父母的對話、或是從年長的陌生人口中的故事,回到歷史現場,呼應了歷史的大、小敘事其實是同一件事,如何看與人的短暫交談、淺嚐即止的故事分享方式?

A:片斷式的交流是我們當代的常態,近代很多政治性、產業性的革命運動打破了整體社會結構及家庭的組成,將許多交流碎片化。其實這種淺嚐即止的交流不是問題,重點其實是如何感受並且願意傾聽用同理心去了解他人。現代的我們有時說得太多、聽得太少,即便短暫交談,也已經有了分享和了解的基礎,閱讀更能開啟了解的方式。

Q:延續上題,這些片段的歷史故事時常有著模糊、神秘的色彩;而虛構的小說有時卻十分真實,你是如何看待歷史虛構性、以及小說的寫實性呢?

A:歷史有時是被虛構的,不同的史觀會敘述截然不同的歷史故事,單一觀點的歷史其實具有很大的虛構性;而小說來自生活,其實可以無比真實,小說創作可以透過無邊的想像,運用精密邏輯,進行一個創世紀的過程,讓人既著迷其中的自由,也不能罔顧附帶的責任。

Q:本書書名為《異境》,你描繪了中國境外地區、異域(蒙古、新疆、甚至是馬爾地夫、歐洲)與中國的關係變化,以及其中在領事館、軍情總部、軍事基地等地工作的人們所經歷的中國,可說是不在中國的中國故事形成了本書的敘事軸線,您是怎麼安排的呢?

A:這些故事具體發生的地點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的發生和脈絡。我們經歷過的世紀初的全球化讓世界邊界變得模糊,也習慣了一種在「不在」的地方的生活或工作形態。比如我的創作狀態以出版地和創作地來說也是「我在我不在的地方寫作,而我不在我在的地方。」

全球化到今天也許正告一段落,但是早在全球化之前,人群的遷移也一直沒有停止過。世界原本廣闊,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大,小說的自由就是可以試圖從一個相對全知的角度,撥開人為障礙去找真相。

Q:未來的寫作計畫為何?

A:我目前有一個《琥珀》系列的寫作計畫,除了已經出版的《異境》,還包括正在進行中的前傳,和未來傳,及一個歷史更為久遠的「春秋備忘錄」。

前傳《恰克圖》故事始於一九一八年的俄蒙邊境城市恰克圖,俄國剛剛經歷大革命,少年時代的幾位朋友聚集在這個小城,同時到來的還有革命者,投機者以及各種觀望者,他們在幾天之內都要作出選擇,面對自己的命運。時間線索會從一九○五年延續至現代,也補遺《琥珀》中一位俄國人的成長史,回溯他如何走上革命的道路,繼而影響他人,而世界又是如何面對這些年各種各樣的過錯的。

我去年十一月在香港出版的《我們羅曼蒂克的過去》收錄的同名短篇實際上是未來傳的一個開篇可能。《琥珀》的春秋傳,則會回望中國傳統政體在歷史的層理中的慢慢成型的初期。

創作《琥珀》的時候,世界局勢較目前相對穩定,雖然小說結尾已經預示後來中美間的摩擦,但一切尚未發生,希望與夢想還有很多空間和餘地;這兩年書寫前傳,各種政治變動與全球事件讓整個世界變得很不確定,對於所謂歷史的教訓讓人產生許多新的疑慮,如何保留願意理解彼此的同理心與同情心永遠是一個需要解答的問題,這或許也是推進《琥珀》一系列故事的起點吧。

《琥珀異境。39城》
聞人悅閱,聯合文學

《琥珀異境。39城》(以下簡稱《異境》)為作家聞人悅閱撰寫長篇小說《琥珀》時的補遺。隨著《琥珀》故事主線發展,散逸而生的城市異域故事,凝煉為一篇篇千餘字短篇小說,在三年雜誌專欄連載的有限形式中流轉。本書的時空跨越五十年、起自中國、橫越歐美、幾乎繞行世界各地;每則故事各自成篇,藉著回憶大時代下個人生命際遇的偶合與離別,展現了生命的偶然與必然。

採訪撰文|蔡旻螢
雙魚座,畢業於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自詡能以澄澈的眼與心,讀文學、看世界。

攝影|小路
場地協力|A-bank酒精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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