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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新書攤】想讓你看見我世界裡的閃電 於是下筆書寫|曹馭博 ╳ 王和平

by 柏森

文字作為作者與讀者溝通的橋梁與媒介,是否必須帶著明確的目的?當書寫來自生活的細小發現,或是夜晚如閃電般的靈光,寫作所夾帶的訊息可以是情節、對白,或就是感覺本身。曹馭博與王和平在各自的新書中帶來了充滿感官與流動的文字,令人好奇,在他們眼中的世界是如何?兩者間是否有所交集?這期巷口新書攤邀請兩位作者,一起分享關於寫作的觀察與感受。

● 《愛是失守的煞車》. 曹馭博╱著.九歌(2023,12)

● 《過動公寓 it’s the caffeine dancing》.王和平╱著.時報(2023,12)

● 曹馭博 西元一九九四年生,東華大學華文系創作組藝術碩士(M.F.A.)。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新詩首獎,文化部「第四十一次中小學生讀物選介」,臺灣文學金典獎蓓蕾獎、Openbook年度好書獎。出版詩集《我害怕屋瓦》、《夜的大赦》。
● 王和平 一九九一年生於香港,臺灣花蓮志學站再發明,待過中壢、現居臺北。香港浸會大學英文系,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研究所藝術碩士,現為臺灣大學音樂所博士生。著有音樂專輯《about a stalker 》、小說集《色情白噪音》。新出版詩集《過動公寓》榮獲周夢蝶詩獎首獎。

話語和姿態

曹馭博(後簡稱馭)  人具備說話的慾望,包括延伸的寫作也是想與他人溝通。在《愛是失守的煞車》這本書裡我預設了兩種可能的閱讀對象⸺我的母親,以及喜歡閱讀的上班族。我回過神思考,假如有位上班族能夠抽出零碎時間閱讀我的作品,書寫中就算調度了片段知識在其中,然而在情節、意象和角色之間也能夠被讀者簡單地把握。或許閱讀這件事會喚醒自己沒有注意過的事物,這是很有趣的。

七篇小說內的人物都有個共通主題叫做「餘愛」,無法給出的事物最後遺留在體內,欲求給予的情感最終無法勃發,這是足夠殘忍的事。詞彙會在時代中改變語境和意味,寫到很後面才發現,自己想寫的角色似乎全是不知道該如何付出的人們,但依舊擁有付出的本能。

王和平(後簡稱和)  我在做不同媒材作品時幾乎沒有預設過任何人,有時觀者的回饋甚至是超乎期待的。《過動公寓》一開始並不是想尋求特別的意義,我不會先想出作品的意義為何,因為在寫的過程中它會生出更多重的意涵。我是先想到一個瞬間、一個情節,然後再延伸出去。

你說作品的核心在於溝通,我想到寫《鱷魚街》的舒茲(Bruno Schulz),我很喜歡他說「在這個桌面底下,我們的手是牽著的」,我相信這也是核心之一。最小的東西也可以連結大的事物,比如前陣子讀到朵卡萩(Olga Tokarczuk)的《太古和其他時間》,裡面時常用微小的東西去連結這個宇宙。有時自己是以一種反溝通的方式而溝通,用自己舒服的姿態來溝通,這或許是迂迴之處。我相信用我最舒服的姿態會讓我與以同樣姿態活著的人相遇。

馭 我認為作者有時是無根的,曾經給朋友閱讀小說的初稿,得到的回應是「詩的語言太多」,我喜歡的作家比如約翰.伯格(John Berger)或是朵卡萩,有些人同時是詩人、小說家,在切換文體之間具有另一文類的性質和特色。我想,在預設讀者的時候,讀者或許早已預設了作者本身。

身體的電流竄動和夢囈

 在寫小說的過程中,我會企圖唸書中內容給女友聽……結果某天她告訴我,半夜夢到小說的角色在和她說話,而且是那位角色的內心台詞。書裡只有〈髒黃昏〉和〈妳是我深夜夜晚的女伶〉沒有特別更動,剩餘的篇幅寫過一遍後,在重新接近主題之後甚至有被推翻或修正,我發覺藉由重寫文本,人物反而變得越加鮮活了。

 我是很咖啡因過敏的人,喝完之後會很嗨,有的時候也會刻意把自己關在房內,把Wi-Fi關掉後戴上耳機聽一些beat,透過這種節奏的維持,有許多咖啡因進入身體之後的瞬間,自己寫出來的像是種無意識的身體作用。現在不必然會這樣子寫作,不過當時確實是如此狀態,所以那種「過動」是關於我的心靈和身體之間的關係,是一種坐立不安和源源不絕。

 這讓我想到以前讀希臘哲學的赫拉克利特的殘篇時,我自己翻譯過一句「閃電主宰了一切」,閃電造就人類文明好像是和知識論有關的事,但我在一個寫生物電流的醫學論文也看到這句話,它正好解釋了人為何有時會抽動一下,或是什麼驅動人類⸺這也和現象學談論人們藉由身體去認識這世界有很強烈的關係。我自己在寫作裡頭盡可能地讓角色有動作、動詞,而這個動詞能讓角色重新去丈量到世界不同的樣貌。

〈髒黃昏〉是我在關注性暴力與家內性侵議題時的產物,也是感官協商裡新的觀點。在物件的細細拆分下,協商促使了感官的交換。這篇小說裡哥哥最終的沐浴其實是我想說的「協商」,試圖將他痛苦的經驗替換出去,認識到所謂的不危險,或是其他人物將自己恪守在一個小範圍內,對於自我身體的邊界十分清楚,然而無法控制他人可能的踰越。身體對我而言是如此,我寫的並非慾望,而是被迫。

 在書寫中,我會想每個人都是性的產物,但同時也沒有真正設定自己是寫「情色」的詩,雖然它確實是每個人都擁有的面向。我認為情色不是我的詩帶來的目的,而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性是我們每個人基因的一部分,就和我們是父母留下的結果相同。我在自己上一本書寫過「世界是高潮的餘韻」,是一個接著一個,但是一說完這句話我就陷入思考:酷兒的性並沒有生產的目的,那麼我們沒有餘韻,只有當下嗎⸺那麼酷兒的性又是什麼。

生活中的滋養

 我覺得念文學是基本的功課,或只是想逃避人生的一種習慣、嗜好,所以文學是必然的養分存在,但是真正會啟發、動念去寫的反而是生活的事件。比如之前去看醫生照了X光之後,因為擔心自己身體出了毛病,自己還來不及寫下任何東西就失去寫的機會,生活本身讓我有了寫的動機。另一方面,接觸其他媒介的交流也會帶來很大的啟發。去年在讀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日記,讀到她在十四歲時對於自己的性別疑惑,讀到這樣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用什麼方式在思考,對我的影響很深刻。

 我覺得翻譯對我影響很深,比較譯本可以意識到其他人對於選詞的歧異性,比如在特朗斯特羅姆(Tranströmer)的詩裡,每個譯者理解到的事物也不太相同,這也讓我嘗試自己進行翻譯,好像在這過程中文字也會因此潛入到作者的皮膚下。藉由這件事我似乎更了解作者,我披著他的皮衣反過來更了解自己,透過翻譯的迷障直達語言敘事的核心。

電影也是重要的元素,有時寫作感覺就像蒐集不同的電影鏡頭,類似導演阿巴斯某部電影的那顆鏡頭,小孩子沿著山坡逆向行走。我想書寫也是在取景。

 你覺得花蓮這個地方對你的寫作有什麼特定的影響嗎?

 練眼睛。對生態,尤其是鳥類的想法變多,以往都住在城市,突然從中抽離被自然環境包圍,身為都市人得要學會享受綠蔭充滿的地方。在畢業前我才真正學會認識鳥類和動植物,從這環境裡我被過渡了,身體也受到一些改變,對我來說花蓮就是過渡儀式,影響到寫作素材,我開始會先從自然環境中取樣,其次是花蓮當地被人遺忘的事件,我想它同時有著自然和歷史的深邃感。這也讓我知道,一個地方再怎麼荒蕪,我仍然想找出它不一樣的故事。

 有推薦的音樂嗎?

 有一張常翻出來聽的專輯,是LYR的《Call in the Crash Team》,其中一首歌〈Never Good with Horses〉,詩人重覆念誦⸺You were never good with horses my dear,聽來莫名其妙,但不斷重覆就如同咒語,會讓人一直咀嚼。是的:「你從來都不擅長⸺騎馬,不是嗎?」另外,最近常常在放前陣子朋友介紹我聽的一首歌,ano的〈ちゅ、多様性〉。把日文、英文、中 文、廣東話並置在一首歌,「無問題/Hold me Tight」互相押韻而毫不違和,我在想這種混雜與拼貼、以自動翻譯就能輕易打破的邊境,是否代表著某種當代性?

採訪撰文|柏森

一九九九年,修讀哲學。喜愛馬勒。詩作各散,目前亦撰寫古典樂評與藝術評論。出版詩集《灰矮星》(逗點,二〇一九),習作詩集《原光》入圍第六屆周夢蝶詩獎。

攝影|李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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