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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交換】用小說和搖滾樂抵擋生活的夾殺|拍謝少年 ╳ 吳明益

by 温伯學

拍謝少年

由吉他手維尼、貝斯手薑薑、鼓手宗翰組成的本格派三件式搖滾樂組合(Power Trio),音樂製作上除了力求台語寫詞入樂,編曲也以捕捉搖滾樂的「現場感」為最高指導原則,是台灣少數以全母語創作的獨立樂團,創作目標是寫出阿公阿媽點頭稱讚的台語金曲!

吳明益

有時寫作、畫圖、攝影、耕作。現任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著有散文集、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數本。作品已譯為二十多國語言,曾獲法國島嶼文學獎小說獎、日本本屋大賞翻譯類第三名。並曾入圍(選)英國曼布克國際獎、法國愛彌爾.吉美亞洲文學獎、德國柏林影展Books at Berlinale、日本星雲獎海外長編部門候補、《Time Out Beijing》百年來最佳中文小說等獎項。

今年初夏,拍謝少年發行了第四張專輯《噪音公寓》,邀請聽眾回到三人年少時共租的「精神時光屋」,在那裡他們大聲練團、聽音樂,交換著電影、漫畫與小說。彼時,一本《睡眠的航線》收服了一身熱血的拍謝少年,成為吳明益的忠實讀者。採訪這天,眾人相約在吳明益收藏老鐵馬的住所,爬上頂樓,一字排開的「幸福牌」腳踏車恍若時空錯置——原來,這就是小說誕生的地方。吳明益說,這個空間、這些物件就是我。

Soulmate POP QUIZ

Q 最近正在閱讀的一本書是?

薑薑:《Stay True保持真誠》。

宗翰:《孤魂騎士》。

維尼:《眾神之島》。

吳明益:《東京日日2》。

Q 請推薦一首喜愛的台語歌曲。

薑薑:我們的新歌〈共身軀完全放予去〉,我兒子最近每天早上都點播這首。

吳明益:洪一峰的〈放浪人生〉,它的旋律就是讓我難以忘記。

Q 拍謝少年有鮮明的「虱目魚」形象,那你們覺得代表吳明益的會是哪種生物?

吳明益:我覺得當人滿好的,生物都受困於自己的本能,但人超越了很多自己的本能。

維尼:會瞬間移動的鹿。很壯,但不會傷害其他生物,可以出現在很多地方。

Q 若能交換彼此靈魂的一部分,最想擁有哪一項能力或特質?

拍謝少年:從歷史、生態到攝影,跨領域的理解能力。

吳明益:唱歌,年輕時候就覺得組樂團比寫小說酷得多。真心話。

二〇一二年,拍謝少年完成第一張專輯《海口味》後,他們自己寫了信,一一把作品寄給喜愛的創作者,其中,也包括吳明益。「我一直留著那張專輯,裡面有虱目魚的貼紙對吧?後來我女兒出生,她就拿了,貼在我花蓮的研究室。」吳明益接著說起訪談前幾日,載著女兒前往花蓮時,她竟突然又提起那張魚貼紙。「我覺很奇妙,很謝謝你們,這也是我答應這個採訪的原因。」

其實,吳明益一直和音樂保持著聯繫,生祥樂隊《圍庄》的專輯文案便出自他的手筆,在小說《複眼人》更能讀到他引用巴奈的歌詞。再往前回溯,早在九〇年代他就曾為雜誌撰寫樂評,如今也仍在大學開設「華語流行音樂」課程。

拍謝少年的三位團員中,最先讀到吳明益作品的是鼓手宗翰。《睡眠的航線》運用交錯的時間線描述二戰時期台灣少年工兵的故事,讓他深受震撼,「我的阿祖在日治時期去過日本學開火車,他的日記裡面還寫到航海過程中遇到炸彈的片段。」小說建構的時空,意外讓他的家族史鮮活地回到眼前。

一旁的吉他手維尼默默地說:「我阿公就是『高座少年工』。」如同吳明益的父親和當時的八千名台灣少年一樣,他們在戰亂中前往神奈川縣高座郡的海軍工廠,半工半讀、製造戰鬥機,然而隨著太平洋戰爭落幕,那些人的故事卻隱沒在歷史洪流裡。吳明益補述,他也是一直到父親過世才得知他年少時的經歷,最終只能透過小說,在虛構的世界與之和解。

小說家的深刻關懷與多元視野,在新一代創作者身上潛移默化。拍謝少年在新專輯的宣傳文案裡,節錄了吳明益多年前寫在Facebook上的文字,「如果有一個地方能讓你忘記日光時間,讓你沒有移動,卻彷彿走過千山萬水。那必定是你的眠床、你的書房、你的天堂。」這段話,將三人召喚回初出社會時合租的小公寓——客廳撿來的破沙發四周堆放著樂器、漫畫和空啤酒罐,生活雖然窘迫,卻好像有花不完的時間和精力。

不過那座天堂也並非與世隔絕,鎮日播送的搖滾樂和練團聲總引來鄰居抗議,他們索性將 wifi 名稱改作「噪音公寓」,持續建構出拍謝少年的雛形。從二〇〇五年成團至今,由三件式的器樂演奏出發,接著加入台語歌詞演唱,貝斯手薑薑回憶:「當時很少團在做台語歌,我們連團名都會因為不是台文正字,被人家姦撟(kàn-kiāu)。」三位團員都沒能等到台灣的鄉土教育設科、普及,想用母語創作,一切都得從頭學起。

論及語言的變化,吳明益隨口唱起研究所時迷戀的南管詞〈書今寫了〉,他說:「我的想法是,某些還保存著古雅來源的台語,不再使用在日常生活上,懂它是很棒的事,也可以用來書寫像是台語詩,或小說的細微表達。另外,日常的台語則不停隨著時代和語言的交流而變化。」或許普羅大眾再難欣賞台語的典雅,但不停交雜、流變即是語言本來的特性。

在吳明益的作品裡,總能讀到多種語言和視角並陳。去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海風酒店》中,他刻意保留許多孩童的視角,「我過去的作品裡也有小孩,但沒有那麼真實。」現實中,孩子的誕生帶給吳明益巨大的衝擊,有時她天馬行空的話語,會讓最擅長操縱文字的小說家都難以招架,「那真是一個無限的世界,我們都已經忘記了在自己長大的過程,可能也有這樣的階段。」

薑薑的小孩才剛學會說話,但他已經能感受到童言童語的厲害。「我們以前寫歌常常會想要藏,希望你可以讀懂那個意思。可是流行音樂最重要的詞曲咬合,就是讓平常講起來非常輕鬆、直接的話語,可以剛剛好和音樂結合在一起,變成一個讓人難忘的hook。」回看身邊兩歲多的兒子,便是如此直接地表達愛恨情仇,或許人們最需要的,一直都是這樣簡單且毫無保留的情感。

《噪音公寓》不只展現了拍謝少年在語言和音樂的蛻變,也凸顯了創作主題的轉化,多首曲目當中都能聽見他們對「時間」的焦慮。維尼說:「以前可以花很多時間去玩、去吵架,或者探索世界,但當樂團有了第一張專輯,大家自然會對你有所想像,然後人類就像甲蟲一樣,想要用下一張作品把原本的殼脫掉,變成更華麗、苗條的樣子。」

二〇一七年,拍謝少年在發行第二張專輯後投身為全職音樂人,並成立自己的公司,他們笑說:「有點像是為了成為作家而開一家出版社。」於是,即使要籌備新作品,維繫收入的演出工作也不能停下。在有限的時間裡,必須以更有效率的方式「接力創作」,「有點像是他們先畫好一個素描,我再來上色,」維尼解釋團員間相互協作的狀態,他說:「這個方法是年輕時做不到,以前真的只知道埋頭苦幹。」

面對時間的追趕,吳明益同樣深有所感,「現在我們沒有流亡,戰爭也還沒有發生,但是還是被生活夾殺。」讀者心目中難以觸及的吳明益,其實面對著和許多人相同的難題,得在照顧長輩、陪伴兒女與工作之間奔走,「照顧媽媽的時候,連用電腦都不行,她會說:『你按呢無心、攏假的。』只能陪她反覆聊相同內容的天。」

生活如同三明治包夾,但吳明益的腦中依舊有無限靈光,無法打字寫作,他便畫畫、創作繪本,當作階段性的紀錄。「我很喜歡拍謝少年的一些歌,會提出質問,好像到了一個年紀不得不面對尋常日子,做一個平凡人好像很沒用又還有熱血……」吳明益似乎也和你我一樣,在拍謝少年的搖滾樂裡,獲得了拯救。

採訪撰文|温伯學

一九九八年生,淡江大學中國文學系畢,現任Blow吹音樂編輯,每日聽歌、寫字,治腸躁。

攝影|林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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