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玠今年二月推出睽違八年的創作專輯《一切平常》,歌曲裡頭滿是生活氣息,寫打電動熬夜的單身特權,寫邁入中年益發具象的孤寂感,寫人與人的交會與別離,寫每個新的一天的普通和耀眼⋯⋯他是腳踏實地的人,科幻的「平行時空」乍看與他的創作題材有著天壤之別,對於另外一個自己,他給出了「非常黃玠」的平實答覆。
狀況好的跑步,會有「消失」的感覺
在平行時空裡,黃玠決定要當「馬拉松跑者」,可在現實世界裡的他早已將跑步付諸實行,連年參加「台北馬拉松」(簡稱台北馬)的二十一公里半程賽事(簡稱半馬),擁有一年多的訓練時間,還和歌迷相約齊跑,問他從何選擇?他說:「我想要跑得心安理得!」
二〇二二年當時生活浮躁,黃玠為了轉移重心而開始跑步,「因為沒有事情比跑步更痛苦了,我超討厭運動的,我想要用那種很痛苦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前年以經驗全無的「跑步小白」之姿,在經紀人邀請下跑過第一次台北馬,為了精進技巧找了跑班課程領教,他才親身體會跑步的好玩之處。「在低強度的長距離裡,我感受到了以前想要透過冥想達到但是永遠都做不到的那個境界。狀況好的時候跑步,會有一種『消失』的感覺。」
台北馬的經驗打開了他的好奇心,沒想到一個玩票的體驗讓他一頭栽進跑圈的世界,「在城市裡面跑步的感覺很特別,你能想像在中山北路內線道上跑步的畫面嗎?它加深了我跟這個城市的連結,馬路不只是給車子用的,應該偶爾拿出來讓大家都可以使用,因為城市是開放共享的。」不跑則已,一跑從此他的生活裡多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例行公事。
跑步對於他的人生意義而言,目前是僅次於表演的第二順位。
兩個月前辦完專場演唱會後,專輯《一切平常》的宣傳期告一段落,可是黃玠沒懶怠,在生活得以喘息的時候,就一連跑了六十天,比正業勤勞,六月一整個月總共跑一百八十公里,相對他平常每月監測統計多出三十公里,像是脫韁一樣,沒謹慎留意身體狀態結果跑受傷了。「這是我第一次拉傷韌帶,跑步的戒斷症狀從停跑的第二天開始,至今休息十天打亂了生活規畫,脾氣也隨之變得暴躁,心情很差甚至失眠。」
他坦言現階段對跑步的執著實在是過於誇張了,當前更因為太過喜歡的反作用力而陷入停滯,才萌生了在平行時空裡取得代償的想法:「如果我的工作是一位馬拉松跑者,我對於跑步這件事就不會產生任何的罪惡感!」
記得吸吸吐吐吸吸
黃玠在平行時空裡的理想是移地去肯亞訓練,過上跟日本跑者大迫傑一樣的規律日常。肯亞常年恆溫在二十度C上下,氣候宜人,又因為兩千公尺的海拔高度讓血液含氧量比平地來得高,能使訓練收效事半功倍,是最適合馬拉松的操練場合。大迫傑則是他在跑圈裡推崇的至高榜樣,「他曾經是日本馬拉松紀錄保持人,每天的生活一模一樣,早上四、五點起床,自己做早餐,出去跑步,回來拉筋,吃完中餐睡個午覺,再繼續跑,晚上九點就寢結束一天,這樣的作息對我來說太夢幻了。」
他滔滔分享的時候雙眼有光,卻在最後潑了冷水把自己打回現實,「理想就是因為做不到才是理想。」
作息規律對夜貓子的他來說太難了,他習慣一個人在晚上夜跑河濱,出門的時候不帶手機、不掛耳機,只戴一支手錶記錄跑步數據,從家裡走去河濱起跑的路上心情會異常興奮,「這樣講可能有點變態,但對我來說這段路很像第一次約會準備赴約的感覺,生理上自然產生了心跳加速的反應。」至於跑步的儀式感,他說自己很奇怪,「我跑步前一定會刷牙,我希望在這一個小時的路程上,我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很清新的。」他讓口氣和精氣在冥冥之中有輝映的地方。
日常鍛鍊有成,去年底第二次參賽台北馬半馬,黃玠跑出了自己最好的表現,以 01:59:10 兩小時內的成績完賽,跑班課程也差不多在那段時間結束,沒有外力迫使他得要每日練跑,但他還是想天天跑步的時候,他真正發現自己打從心底喜歡上了這件事情,他為了能跑得更好開始注意飲食健康、持續拉筋按摩、改變生活習慣,甚至在專輯裡以跑步為主題寫了一首歌叫〈好好聽〉。

「一般來說運動的人大多會聽速度很快、令人亢奮的電子音樂,在健身房裡尤其是,可是我覺得運動應該是很Peace的,我想要做充滿熱情但卻不緊繃的音樂,所以就往巴西Bossa Nova的方向寫曲,讓音樂自由而愜意。」曲子寫完後寫詞,歌詞他一如既往斟酌得久,總為務求詩意所困,延宕到Deadline將至,他索性放開來寫,寫他跑步時所思考的亂想,與更多時候的留白。「跑步的人很常被問跑步時在想些什麼,其實跑步根本沒有在想事情,跑步是一個很笨的運動,是你跟自己身體的對話、聽自己心裡的聲音,一整天能有一段時間遠離任何資訊、專注在當下,我才意識到原來『只有我自己』是這種感覺。」
因為跑步他學會了「讓想法變單純」,「不適合我的嘗試,或是我不擅長的東西,我都反而更敢去做,突破我既有的框架。以前我會把創作想得很嚴肅、把每一首歌都看得很嚴重,讓寫歌過程滿ㄍㄧㄥ的,時常反覆修修改改,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因為亂寫歌不會怎麼樣,只要自己有想清楚就好了。」
當一個活在當下的笨蛋
他從路跑讀物《原本以為跑步的人都是笨蛋》裡找到主張相近的同類。「我一直到開始跑步以後,才真正知道什麼是『活在當下』,不要被想像的未來恐懼所阻止,也不要為了過去曾經發生過的、糟糕的經驗影響你現在想做的事,只有當下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如果想得愈遠、預設了愈多不一定會發生的可能性,事情的執行力只會變得愈低。」
所以他讓自己「笨」一點,化繁為簡,這也連帶改變了他面對表演的心態,「以前表演我會有意識自己在工作,凡事比較小心謹慎,在意表現的好壞,會想著不能失誤的地方,結果到頭來還是搞砸了,後來索性不多想什麼,把表演當成跟觀眾一起經歷當下那段時間的場合,這應該是跑步帶給我最大的改變吧。」跑出了些心得,黃玠還要繼續深究,他已經打算好今年的台北馬要首次參賽全程四十二公里的項目,有機會也想跑看看東京馬拉松,見識世界六大賽事的現場風氣和城市風景。
既然馬拉松跑者的身分在現實世界裡已然成立,便好奇黃玠還有沒有想在平行時空裡嘗試體驗的角色?於此他給了一個讓人驚詫的答案,「我其實想了另外一個角色是『最強的直銷菁英』。因為我很能言善道,從高中開始對於我喜歡的東西會很熱情地跟人家推銷,加上讀大學喜歡上搖滾樂之前,我是一個在升學壓力中成長、好強競爭、崇尚成就的人,如果我沒有接觸音樂,我可能會成為快樂但是完全沒有同情心的有錢人,靠著做慈善來維持自己的形象。」
「等等,我們剛剛都被直銷了馬拉松是嗎!?」恍然大悟的編按,原來黃玠在平行時空裡的真面目是馬拉松跑者與直銷菁英二合一的究極融合體!
採訪撰文|曾榆皓
此生志願被薯條噎死。
攝影|林昶志
場地協力|璐緹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