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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語編舟】四縣腔、海陸腔|湯昇榮

by 邱一帆

受媒體封稱「王牌製作人」的湯昇榮於影視產業深耕數十年,他秉持「匠人精神」,對所創作事物的執著,嚴謹扎實、注重細節,忠於自己所熱愛的事情,因而製作出台灣戲劇史里程碑的《茶金》。故事裡,張福吉對女兒說了一段話,這是湯昇榮製作戲劇的初衷,踏踏實實地完成一部戲,不在「裡面」「耍詐騙人、圖利自己」。

「我的茶廠不需要新的技法,我只要踏踏實實的製茶。這要求很難嗎?我做茶二十幾年了,從來沒有被人檢舉過。妳第一次做綠茶,就惹出這麼多風波。為了交貨,妳在茶裡投機、加料,還要以日光的名義出貨。妳這不叫出賣,那是什麼?」

湯昇榮會如何詮釋這句台詞呢?

裡肚[diˊduˋ][diˋduˊ]

台灣客語漢字「裡肚」,在四縣腔讀做diˊduˋ;在海陸腔讀做diˋduˊ。意思相當於台灣華語「裡面、裡頭」;台灣閩南語「內底、內面」的意思,與此相似的客語詞彙還有「裡背、肚項、裡肚項、裡背項」。

裡肚,應該是同義複詞,即是有相似意義的「裡」和「肚」構成的詞彙,原為表示方位的副詞。「裡」四縣腔有diˊ/ liˊ兩個語音;海陸腔也有diˋ/liˋ兩個語音,均屬陰平調,差別在於聲母d-/l-。「肚」四縣腔讀做duˋ海陸腔讀做duˊ只有一個語音。裡肚,四縣腔多讀做diˊduˋ,少部分讀做liˊduˋ;海陸腔多讀做liˋduˊ,少部分讀做diˋduˊ。

在某個空間裡頭,是客語「裡肚」一詞常被使用的。例如:在屋仔裡肚(在屋子裡頭)、在間房裡肚(在房間裡頭) 、在冰箱裡肚(在冰箱裡頭)。這些短句的「裡肚」也可省略成「肚」,在屋肚、在間房肚、在冰箱肚。

肚,原指腹腔、胃的俗稱,如:肚屎(肚子)、豬肚、肚飢(肚子餓)。後來引申為裡內、內底,如:電鑊肚(電鍋裡)、灶空肚(灶坑裡)、衫袋仔肚(口袋裡)。表示在某個空間裡,客語習慣的講法「肚」,可以不加「裡」字單用,但是「裡」卻很少單用,通常後加「背、背項、肚、肚項」等構成。

裡肚,客語也可以指抽象事物的裡面。例如:你在這篇小說裡肚,想愛表達个主題係麼个?(你在這篇小說裡頭,想要表達的主題什麼?)在若个心肝裡肚,敢有𠊎這儕人?(在你的心裡頭,可有我這個人?)在這間公司裡肚,你係擔任麼个職務?(在這間公司內部,你是擔任什麼職務?)

裡肚,算來也係(也是)客語裡肚,異有(很有)特色个詞彙。

使梟[siiˋhieuˊ][siiˊhiauˋ]

台灣客語漢字「使梟」,在四縣腔讀做siiˋhieuˊ;在海陸腔讀做siiˊhiauˋ。意思相當於台灣華語「使詐、耍詐」;台灣閩南語「唬人、梟人」的意思,與此相似的客語詞彙還有「梟人、騙人、灰人」。

使梟,應該是動詞加名詞、動賓結構的複合詞。「使」,是使用、運用、利用的意思;「梟」,是詐術、騙術的意思。這個詞,就是使用詐術、運用騙術的意思。較完整的意思,就是使用詐術來欺騙別人、圖利自己。當然,「梟」也可以當動詞用,如「梟人」,就是騙人的意思。

使梟,一直是客家社會經常使用的詞彙。在開荒打林的年代,眾人鬥股開墾山林田地,假如在過程中有人「使梟」,好比資金、人力、器具的投入不符比例,以及開墾出來的田地分配不均等,因為有人使用詐術,圖利自己,而被發現,就有可能中斷彼此的合作關係,也有可能引發互相之間的衝突。

開墾出來的田地,種植作物需要引水灌溉,開圳作陂,也是開墾過程中的重要工程。如何讓每一個陂、每一條圳的水平均分配到每一畝田地去,提供作物所需的水源,讓農作物不會因為水的缺乏或過多而歉收,是重要的!因此,負責引水灌溉的人,如何做到不要且不會「使梟」,關係著水路沿線上農作物的收成,也關係著水路沿線上彼此的生活與和諧。 在開墾的年代,常常因為爭奪田地與水源,發生族群與族群之間的械鬥,敗下陣來的,還有餘力,往往再遷往別的地方去開發……。我常常在想,如果在合作開發的階段,引水灌溉的過程裡,彼此之間少一點「使梟」,或許歷史會有些許的改寫吧!除了前人的開墾,可以談到「使梟」這個詞的用法,現代的社會也常常可以聽見。像是親人之間分祖產、分家產的時候,或是友人之間合股開公司、經營生意的時候,只要有人不滿,「使梟」一詞就常被掛在嘴邊:「就係佢兜使梟,正會搣到恁樣!(就是他們耍詐騙人、圖利自己,才會弄成現在的樣子!)」

有人的社會,就會有「使梟」的問題,要避免這樣的問題發生,正直、公義和良善,無疑是個人和社會追求的價值同理想。

撰文|邱一帆

一九七一年苗栗南庄出世。一九九四年新竹師範學院畢業,一直在苗栗縣南庄國小教書。一九九四年開始從事客語文學个創作、教學、研究工作,合力創刊《文學客家》,希望客語文學在台灣文學个園地開花結果,分自家人認同、分大家欣賞、肯定客語文學。目前出版有《油桐花下个思念》等客語詩集九本,客語散文集《長流水》一本,客家語文論述《詩人.語言.詩歌》、《族群.語言.詩歌》等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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