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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新書攤】獵奇途中的狹路相逢 我與他者的決鬥|白樵 ╳ 張詩勤

by 王柄富

同為水瓶座,同時出版了第三本書,作品皆深深地觸擊異文化與語言議題,白樵與張詩勤,分別帶著散文集《莫斯科的情人》與詩集《森森》,現身本期巷口新書攤,暢聊語言議題與獵奇寫作。讓我們一起收聽這場散文家與詩人的跨界對談!

● 《莫斯科的情人》・白樵/著・時報出版(2024.05)

●《森森》・張詩勤/著・寶瓶文化(2024.06)

● 白樵 一九八五年台北生,國立政治大學斯拉夫語文學系/廣告學系畢,巴黎索邦大學斯拉夫研究碩士肄業。曾獲時報文學獎首獎、鍾肇政文學獎首獎等。作品散見各大文學媒體,入圍金典獎與Openbook年度好書獎。著有小說集《末日儲藏室》、散文集《風葛雪羅》、《莫斯科的情人》。

● 張詩勤 一九八八年生於台北。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現任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學者、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兼任助理教授。第四屆楊牧詩獎得主。著有詩集《森森》、《除魅的家屋》、《出鬼》、論著《台灣日文新詩的誕生》。

外語經驗─從他者回到自身

白樵(後簡稱白) 談語言,我很喜歡鄧觀傑在《廢墟的故事》裡面講的一句話:「所有的問題,就是語言的問題」。「學外語」在我的人生裡是一個大課題,它隱含的象徵,就是我與他者的關係。不同的語法結構,帶來了不同的 POV(point of view),讓你從不同的角度切入事情,比方說中文沒有「格位」,但你如果去認識了印歐語系的語言,你會驚訝原來「位置的所在」─我在一個學校裡,我在一個國家裡─是一件這麼重要的事。學習外語給我的寫作帶來一個重大影響,就是我的中文似乎因此開始解離,變得像外語那樣可以被拆解,讓我以他者之眼來看自己,去想我是不是非這樣寫作不可?

張詩勤(後簡稱張) 今天我們的兩本書好像都特別碰觸到語言的問題。我上一本詩集的後記,寫到「詩承載了我對語言的過度依賴,與過度不信任。」這個與語言之間的「緊張關係」到現在,我有了一些新的心得,在 二〇一八年到二〇一九年之間,有八個月的時間我在日本旅居,當時遠離了中文,刻意讓自己活在日文裡;但某一天在咖啡廳裡遇到了一個台灣人,我們用中文對談,我突然發現原來我的中文能夠表達如此之多,原來我的母語是可以被依賴的,這種透過外語完成的,對中文的重新認識,也回頭影響了我的寫作。

 與異文化的關係延續在我的作品當中,從前兩本《末日儲藏室》、《風葛雪羅》到這本新書《莫斯科的情人》,有一個縈繞不去的主題就是「殖民」,從反國族的殖民到反家族的支配,反對親情甚至是友情愛情對於我的強迫灌輸,大至渺小,我的書寫中一直有一個要與異文化對抗的動機,要抓住自己的主體性。

 我的詩集從《出鬼》、《除魅的家屋》到《森森》,我想都有種要表達「斷絕」的意味,在處理一種「溝通失敗」的經驗,反映一種我被我之外的世界,重重包圍或隔離的絕望感。「森森」想表達的意思是可怕,又繁多。

獵奇的心─再瘋狂一些吧

 我在深入外國文學時,比如說從法語閱讀非洲文學,像是喀麥隆(Cameroon)或者盧安達(Rwanda)的在地文學,對他們風土民情,描述割禮、巫毒、禁忌,甚至結合跨性別題材的寫作,經常感到大開眼界。我對當前台灣文學的不滿意同時也會浮現起來,因為已經很久沒看到足夠稱作「Ground breaking」的作品,在九〇年代的洪凌、紀大偉之後,我們的作家彷彿安逸於一個模式,衝破界線的力度越來越弱。但文學應該是危險的,就像語言一般,要不斷的一變再變,因為文學是自由的。

 白樵講的讓我想到,之前在大學生的課堂上帶讀李昂的〈殺夫〉,結果學生回饋說他們感到「強烈的不適」;帶同學看〈孽子〉中描述心臟被戳傷的片段,他們還質疑這個能不能在課堂上播放─我猜測,這些大學生可能在兒童教育的階段,就被控制說先不要接觸什麼,然後才能接觸什麼;然而這些試探、挑戰感官的內容,其實在我們的成長過程裡再普通不過,小時候就看〈驚聲尖叫〉的節目,人被捲進鐵捲門會是什麼死狀……白樵《莫斯科的情人》裡面寫到的「對獵奇物著迷的童年」,我們真的是滿相似的。

 我在讀詩勤的《森森》時,感覺前半有三個性質交雜在一起,就是「動物性」、「人性」、「科幻性」,這個神秘的鋪陳到後半外星人現身時大功告成。因為她透過許多第一人稱的我去代入一個非人類的存在,《森森》宛若《三體》中外星人要揣摩人類的想法,並驚異於原來人類會說謊的事實。它不是純人性的,是獵奇的,像此類科幻成分的加入,在近年台灣的現代詩似乎是比較少見。

詩VS散文與小說

 讓我來談詩的話,我喜歡高密度的、危險的寫作,好的詩對我來講像是「鹽之花」,好的詩一定是精煉的,即使它的言語可能很淺白,但它的內裡必是濃縮的;之所以說像鹽之花,也是因為我覺得好詩要有一個粗的顆粒感,讓你能夠咀嚼出當中的物質性,並且詩行在和閱讀中的你摩擦、咬合。讀詩其實不是一個太輕鬆的事,反過來說就有很多詩人的做法輕易得令人憤怒。詩也帶有一個廣義的政治意義,我覺得詩人的一個終極形象就是國家的治理者,比如像捷克的第一任總統哈維爾(Václav Havel),他的圖像詩在台灣也被翻譯,非常厲害。

 借白樵的作品來談散文和小說的獨到之處,也談談我很佩服他的地方,一是經驗的轉化,二是「謀篇」的能力。因為散文、小說中非常需要人物、時間、空間,這些要素必須有機的連接在一起,就涉及轉化、省略、聚焦、剪裁這些功夫。我可以特寫一個很小的片段,或者使之象徵化;但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像白樵這樣,有頭有尾的轉化一段經驗,還讓它精彩可讀,這在技術與心智上都很不容易。第二是謀篇能力,比如像《莫斯科的情人》這本書,當中的章節安排以語法學的概念發出了一致的聲音,各篇作品不致斷裂,又有層次浮現,這唯有散文或小說能力非常好的作家才能做到。

作家對問

 除了對語言的探討,詩勤的《森森》中也有「內/外」的多重辯證。詩集的編排相當有意思,前半是厚實的森冷,濃恨堆積,中間部分夾著淡淡的愛/哀,這是妳刻意安排嗎?另外,想問您是否也是物極必反的信徒,恨的內裡包藏著愛,愛的內裡必夾雜著死亡與恨?

 「外」比較是一個他者,一個異界的存在,內與外有時候融合,有時候割離的關係,可能也像我們前面談的,面對他者想要接近,或是想要遠離的那種心境。愛與恨成分的編排,在這本詩集裡是自然出現的,我會稱之為「養生」狀態,它避免了現出以往那種過於猛烈的愛,物極必反、愛恨交織是一定的,但我還是會去書寫強烈的恨,只是害怕毫無懷疑的愛。

 白樵作為一個寫散文、小說的人,對俄語的浸淫我覺得是前人未到,我想問你是否覺得俄語重塑了你的人格?

 學另一個語言像開出一個孔看自己長什麼樣子,所以人格是不至於被重塑,但在莫斯科過了一年的異地生活,我當時回到台灣,我媽見到我嚇一大跳,因為整個人的神情變化極大。莫斯科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你會感覺那個城市是活的,好像它下方有一個巨大的事物在運作,不斷散發出熱能;另一方面,俄羅斯人有天生的武裝性格,會把他人往外推,那種冷漠會讓你感覺處處受牴觸,你也因此被迫一層一層把你穿戴的亞洲性格給脫掉,從這裡來講當時的生活經驗確實重塑了我這個人。

採訪撰文|王柄富

ㄧ九九九年生。臺師大國文學系畢業,清大台文所在讀。臉書粉專「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成員,曾任師大噴泉詩社社長,現為政大長廊詩社指導老師。詩作多見個人 instagram 帳號 @bingfuw,曾入選《二〇二ㄧ年度詩選》、《二〇二二年度詩選》。

攝影|林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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