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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發展的大都會,物質上一切都在往前,許多人卻被城市一口一口吃掉靈魂,遠離五光十色的大廈與街道,進入邊陲,新北與臺北交接的區塊彷彿消化道末端,積累各種汙穢和雜亂,活在黝暗巷弄之間,對生活的期待也逐漸被重複的日子排泄掉,當你試圖詢問:「我該做什麼?」「未來在哪裡?」臺北,好似給不出答案。
李英宏
俊俏外型加上憂鬱氣質,他的外在條件或許令你注意,
二○一六年,《臺北直直撞》把令人窒息的時代氛圍撞出一個洞,於是,終於有點光。李英宏不是給出一個正確解答,但是他像迷離花火照在每個人臉上,你感覺到浪漫,感覺到狂亂,曾經死寂的宇宙,又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但這樣的《臺北直直撞》以及後來的〈蘆樂佛尼亞〉,卻是在李英宏經歷過「廢人」的階段而能誕生,從不避諱談起出身底層,成長過程都在不寬裕的經濟之下匍匐前進,他自承過去時常在內心思索如果能有更多資源,是否就不必揮擲那麼多時間在尋找自我認同。
在三十歲以前,李英宏成為大人的路上,裡層持續堆疊著憤怒和埋怨,都心之外的西區形塑「李英宏」,也讓他成為頹廢又華美的臺北形象具現。不過他認為在臺北成長的年輕世代,從小到大不斷要面臨各種歷史與文化上的認同衝擊與轉換,過去深植心中的信仰一再被打破,又要重新選擇一個新的、絕對地去評斷這世界的好與壞,反而讓個人的存在變得模糊、混淆,也親眼見著這個城市持續壯大,卻總像是個旁觀者,「這個城市的進步似乎與我無關,目前還是買不起房子,城市越往前進,越覺得自己被逼近邊緣。」
再回頭望去,他自我解剖:「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廢對我而言變成很自然的事,小時候的一些心理創傷,背景養成的價值觀讓我在成長過程會有很多不好的想法,對待自己和別人也都不夠成熟,也沒辦法去理解別人,沒能擁有同理心,思考也比較不敏感。」
不過做出專輯和抵達三十歲這兩件事,他重新面對自己,對萬事萬物的流動也有了不同的感知,他拋出心中一切,讓自己直視,也開放給人們接觸,「做專輯對我而言又是重生的時刻,脫離了某一種過去很不想面對的陰影、創傷,變成一個新的自己,願意去面對過往,接受自己,現在回頭看過去的李英宏,雖然感到熟悉,但那不是現在的我。」
害怕改變、長大以及獨立的李英宏,專輯推出那年剛好三十歲,把全部的自己灌注在作品裡而得到重生,他體會到了「被需要」,找到自己存在的必要,李英宏察覺「廢」是階段性的,而立之後新的事物、任務一件件塞進人生;而且在這之中,有很多經歷是未曾想到會發生的,意識到以往花太多時間沉溺在過去與未來,反而沒有深刻感受「當下」,他學著敞開自己,更加敏銳、細緻地去品嘗、咀嚼身處的片段,也用不同的眼光省視自己生活的地方。
「我很喜歡自己小時候的那個台北,曾經抗拒太快速的變化,但後來想到,我們上一輩的人,在這個土地上,見證這座城市多少改變,現在的臺北,早已不是他們熟悉的模樣,頓時覺得,其實沒有必要為了改變失落,每個世代的環境都有適合的型態,也許下個世代又會懷念此時我們正在經歷的臺北。」
在《臺北直直撞》之後得到新生,李英宏寫出〈峇里島〉。原本總是在抒發自己,現在他要讓大家在歌曲中也能找到自己,這首以遠方熱帶小島為名的歌曲,承載著臺北景深裡許多人們的共感,他不想以單一角度出發,希望每個人都可以投射自己,「長大之後開始叛逆、離開家,常常不快樂,一直在找尋什麼,以為只是出個門總有一天會回去,但直到後來才發現就是回不去了,我覺得大家都在尋找最初的美好,希望這首歌會讓他們回憶起那個片刻。」
李英宏說自己不愛出遠門,即使因為巡演前往很多國家,最喜歡的依然是臺北,他在這裡度過長大這個關卡,接著要變老了,他經過許多告別,其中也與自己「階段性的廢」分離了,與三十歲之前相比,吸收了年少的不安與不滿,他變得柔軟,也有更強的亮度和熱度,他成為漫長黑夜之中的閃爍霓虹,指引這個在廢裡迷惘的世代,告訴他們有人理解、同感,望著那微微光火,就能感到慰藉,在這個混亂世界,試著定位自己。
採訪撰文|Peas Lin
從這裡到那裡,到處編輯,始終寫字。還在認識自己,所以總是寫別人的故事。我是豆子,我在大都等你。
攝影|Y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