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的河川，雪原上奔馳的狗雪橇，和曾經枝繁葉茂的蓊鬱森林，那裡是比北海道更遠的北端島嶼——樺太島，又稱薩哈林島。一個曾被不同國家佔領，又被多國語言及近代知識衝擊的紛擾之地；一段被留聲機記錄下來的聲音，是曾在那座島上生活的阿伊努人，其中一人彈奏五弦琴，另一個人即興演唱的珍貴錄音，彷彿藉由人類學的採集與觀察，領著讀者和故事中的角色們，走進一部建構於史實之上，裝填以虛構想像的小說之中。
小說家川越宗一以「樺太島」作為故事的舞台，從明治跨越到昭和，將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包括不同國籍或種族，抑或是對身份不抱持認同感的——人，讓他們深刻的生命經驗，與截然不同的生活軌跡交疊在一起。從俄國被流放到島上的波蘭籍人類學家，為研究調查而到北海道的日本人、俄國人；Ｗ體內同時流有阿伊奴和日本，或波蘭和阿伊奴血液的人；接連被日本和俄國統治，有些選擇留下，有些則是離開樺太島，移居到日本的北海道。他們被外來者掠奪了原有的生活，甚至被禁用母語溝通，這種似曾相似的壓迫處境，不由得令人悲嘆感慨。
然而，所謂的「文明」究竟為何？其背後是否潛藏著更多的不對等，或是帶了歧視眼光的霸權意識。在將「文明」帶向異地之前，可曾想過會對當地原有的風土人文造成多大的影響？但選擇接受「文明」之人，換得的是更穩定、祥和的生活，還是被迫棄捨掉既有的，並造成另一種更為對立、極端的困境。實際上，伴隨外來者進入這些異地的，不光是只有先進的醫療技術、地理、天文或數學等知識，卻也包含交通移動，以及飲食、信仰和習俗的改變。
倘若將「文明」具象化，它就像把雙面的刀刃，「開化」是象徵銳利的刀光劍影。面對異域之地，外來者對異族人所採取的手段，不只切出種族的對立、地域的隔閡，卻也劃分了時代的過去和現在。小說中描述上街示威的抗議隊伍，就如同一把抵在帝國咽喉的短劍，而手持這把短劍的群眾，打著為爭取人民正義、平等及權利的口號，最終，其目的便是希望能發動革命。
「教育」看似有益無害，學習與授課同樣需要熱情，但從另個角度觀看，它又像是一把銼刀，除了打掉樺太島當地的生態系統、更磨去阿伊奴人與生俱來的天性；在外來者的「改革」治理下，阿伊奴人不但被迫遷徙並重新打造家園，也已無法維持過去狩獵捕魚的生活方式，那把自古傳承下來的鋤頭，早就用不慣了。最後，取走無數生命的是，宛如死神手上的那一把鐮刀：「疾病」，不單單只出現在小說裡，也人類的歷史中真正發生過，這些便是名為「文明開化」的三刀流。
人的未來始終取決於自己的選擇，越是在寒冷之地，越能確切地感受到主角們，在絕望之中相互扶持、源源不絕的熱力，與超人般的生存意志——托烏！托烏！（前進！前進！）在這裡生活的， 只有——「人」。
⊕書籍資訊：
《熱源》，川越宗一／著，HANA／譯，尖端出版
⊕延伸閱讀：
《海盜女王》，皆川博子／著，王華懋／譯，瑞昇出版
精通多國語言、擁有如火焰般艷紅頭髮，歐馬利氏族後代的葛洛妮，為延續氏族的興亡與愛爾蘭的主權，奉獻自己的一生，甚至不惜賭上「海盜女王」之名；都鐸王朝的末代王室：伊莉莎白一世女王，在王族間嗜血奪權的夾縫中，靠著強大意志，無懼地坐穩后位，並迎接眼前破浪而來的挑戰。彷彿從歷史石牆上開出的兩朵荊棘之花，植株上的刺代表著她們的風骨氣節，種種艱苦險境宛如荊棘叢生的景象，戰場自海上延伸至陸地，在驚濤駭浪中，見證到國族間的強取與掠奪。
新書資訊員｜林廷璋
私設圖書館「櫞椛文庫」館長，文藝誌《圈外》總編。日本文化觀察、文學評論等文章散見於各文學雜誌、藝文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