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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編輯室報告|一切只有我記得的周夢蝶

by 王聰威

去年十一月,我們討論二○二一年的整年專輯企劃時,年輕同事說,也許可以做周夢蝶專輯,二○二一年恰好是他一百歲冥誕。一時之間,我有些錯愕,周夢蠂已經一百歲?光這樣說出來,就好像是很遙遠似地,我們那時剛做完張愛玲百歲專輯,覺得那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或許是因為我本人太沒歷史感吧。然後我心想,周夢蝶專輯固然是好主意,不過目宿媒體已拍了他的紀錄片《化城再來人》,有紀念選集出版,我記得某本文學刊物也做過專輯,那我們要怎麼做呢?結果年輕同事說:「沒有喔,那本文學刊物沒做過他的專輯。」這簡直像是曼德拉效應,我明明記得那封面長什麼樣子,用了哪一張插畫排版。

我在高中初讀現代詩,便讀了周夢蝶的詩,但那時更偏好洋腔的余光中和抒情的鄭愁予,後來則喜歡擅辯的羅智成和優美的林泠,周夢蝶的禪思對少年的我個性不太合。而像我這樣的年紀與北漂經歷,自然沒見過武昌街明星咖啡館時期的周夢蝶,那時有關他的一切,對我而言只是現代文學史浪漫傳奇的一部份,要到很後來,有些朋友是周夢蝶的小友,他們會高興或擔憂地對我說些周公最近如何如何,才有那麼一點點連結,好像,只是好像,間接地感受到這個文學傳奇確實存在。但也僅止於此,我既沒有見過他,沒跟他說過話,當同事提及周夢蝶專輯時,我只是不帶私人感情地想,在文學範疇裡,確實該為他做一次專輯。

然後就好像,忽然看到深深的井裡有什麼在擾動,原本死沉的井水有了波光,我把汲水的桶子丟進去,試著看看能撈到什麼。從那裡撈起來的,是許多年前某日午后,我那時還在基隆路的聯合文學出版公司工作,同事慌慌張張地跑進我的辦公室說:「總編,周公來了!」我們並沒有人跟他有約,也沒事先聽說他要來的消息,我立刻衝出辦公室,較資深的同事陪著他出現在辦公室一角。

是那個傳奇的周夢蝶沒錯,矮小且太過削瘦的身材,穿著素樸的家居服,為什麼這樣的一個老人會出現在這裡?我走過去,恭敬地對他說:「老師好,我是聯合文學總編輯王聰威。」他當然不知道我是誰,對我稍微點點頭。他說他想買一本聯合文學出版的書,同事趕緊跑進小倉庫裡拿給他,他堅持要付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千元紙紗。同事找錢給他之後,他便說要走了,我們陪他坐電梯到一樓,問他有誰會來接他嗎?他說沒有,他要搭計程車。我當時感到非常困惑,為什麼這樣的一個老人,會像一起床便出門坐了計程車,到一家出版社買一本書,然後又搭計程車走。一輛計程車停下來,他客氣地向我們道謝,便上了車,我想我們應該幫他付車費什麼的,畢竟對方是周夢蝶啊。但我們什麼也沒做,只是對著車窗裡的他揮手,說再見。

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吧,現在問我的話,見過周夢蝶嗎?真的如午后夢境一般,什麼也沒沾黏地消融掉了。我接待過無數來公司的作家,沒有一位像他一樣,使我記得他曾經來過,或是根本沒來過。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走了之後,我彷彿被留在一個與他無關的現實裡,就跟其實並沒有存在過的周夢蝶專輯一般,一切只有我記得。

■ 2021五月號|439期  ■

孤獨的旅程大抵是從追求自己的內心開始,寫詩對周夢蝶來說,更是一種修行。少有人生如周夢蝶,為人簡約淡泊,卻在孤苦冷凝之處,開出一朵朵絕美的詩之花。在周夢蝶百年誕辰之際,本期循著照片中的記憶,探照周夢蝶的內心世界,觀看詩人一生的軌跡:從肖像身影中的文化風景、詩作手稿中的藝術成就,到尺牘書簡中的文人往來,皆能輕拾納入胸懷。

【本期雜誌介紹】
《聯合文學》雜誌 NO.439:周夢蝶百年冥誕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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