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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駐站作家】㊣有傑X有慧㊣ —— 鄭有傑與張西談創作追尋

by 陳蕾琪

張西第二本長篇小說《葉有慧》中,主角有慧的生長背景,與導演鄭有傑的電影《陽陽》中的女主角陽陽(張榕容飾)有些相似,她們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家,內心對家庭有渴望,也有缺憾。從兩個故事出發,談回兩位創作者本身,最終追尋的始終是自己。

Q.請有傑導演分享看完《葉有慧》的感想,比如第一個念頭、書中所寫過,最令您想吃的食物,或最希望看到它影像化的段落。

有傑(以下簡稱傑):千層蛋糕吧。因為它可以慢慢吃,吃很久……描述了這個角色既私密又吻合的特質。

 

Q.想請兩位談談,為什麼在故事設計上,缺席的都同樣是父親呢?

張西(以下簡稱西):其實我並沒有特別去設定是「父不在」或「母不在」,但寫作時發現相對於男性,我更擅長去描繪女性的心靈。我跟我媽媽的關係蠻親密的,也是在寫的過程發現,如果設計爸爸不在,能更好去發展這個故事,我想留給「養母與有慧」這塊更多份量。導演的《陽陽》也是……?

傑:沒有特別設定,和有慧一樣,《陽陽》描述了成長中進行自我探索的過程與努力,雖然的確有父親缺席,陽陽在周遭的男性尋找父親背影的意味存在……不過在《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有和編劇聊過台灣創作裡「無父年代」的普遍現象,在我們那一代的確面臨過這樣的成長背景,「爸爸不在」——無論是字面義或抽象義的。其實對創作來說,並非刻意,只是角色自然而然長成了這樣。

西:無論是誰缺席,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有一個缺口。主要是角色怎麼面對缺口對她的影響,做了什麼選擇,這比「缺了誰」更是我想討論的核心。

傑:我自己有很清楚的意識,在當了父親後,我的創作就漸漸不是從「小孩」的角度,而是從「父母」的角度切入,學習成為父親、想要成為父親……等心情。剛好《陽陽》拍到一半我們家老大出生,《陽陽》是我最後一部「不是父親」身份的作品。

西:創作視角的轉換的確和創作者的人生狀態有關,創作《葉有慧》時我是更擅長描寫有慧怎麼去思索她的父母,但父母看向孩子的視角對現在的我而言比較難掌握。

Q.承上題,剛好陽陽和有慧都擁有「女兒」身份,請問她們對同為女性的「母親」(無論是抽象概念或是實際存在的血緣母親)投射的是怎樣的認同/非認同?

西:其實一開始養母的戲份並不多。我的初始動機是想理解有慧這個女生怎麼面對自身的匱乏,這份匱乏如何影響了她的人際、同儕或感情關係。我自己這代接收到的訊息是:「勇敢追尋」「認識自己」,因此在書寫時便會被這氛圍影響,放掉了有慧「背後的人」,想寫她以一己之力去突破、尋找一些事物。

但後來出版社夥伴中,有母親身份的人提到,這樣一個成熟且無忌地去愛她的孩子的角色,若孩子因這份愛而有所混亂、有所傷害,這個母親應該是有反應的,所以後來才會續寫母女間的細微矛盾。

也因此我才想到有慧,或我們這個世代的孩子如果能肆無忌憚地說:我想去追尋、實現,那背後必定有強大的力量支撐我們。在有慧的故事裡給出這份支持的是母親,而在我們這個時代,我想是前一個世代留下來的厚實基礎,讓我們想說的話能夠真的發聲。

傑:其實我更想繼續和張西聊(笑)。我同時也看了《二常公園》,你似乎習慣多觀點敘事:在不同的視角下,主角的身份會一再切換,而在完整故事的架構裡,更能理解到角色之間互為主/配角的依附相生關係。我在《一年之初》挑戰過多觀點敘事,在《親愛的房客》裡也曾想這樣剪,但後來還是放棄了。多觀點敘事難在觀眾的注意力與情緒會被截斷,除非切換觀點時有解謎樂趣,能在相異視角的整合下拼湊出一幅更完整的圖樣,這份「可看性」能延長補足觀影時情緒的延續。你在寫作時會去鋪陳這份可看性嗎?還是就專注於角色的個人生命史?

西:後者吧,我喜歡多觀點敘事的理由在於,日常相處時多半只能得知自己的觀點,我們不會知道事件的海面下還藏著更多不可見的暗流。當我們忘記自身視角的有限性,便輕易地對事件作出單一的評論或反應。我對自己的期許就是,不要這麼快速的評價一件事,而是有緩衝或餘裕去理解事件背後含藏的其他可能。

傑:多觀點的挑戰在於怎麼做出角色之間的差別。電影,即使台詞都是我寫的,但還有演員的個人詮釋,畢竟電影相比小說是多人協力完成的作品。那你在寫小說時會怎麼檢視這是「你」還是「角色們」? 

西:一開始真的會精神分裂。(大笑)

逐漸有意識去區分角色的過程,還是必須仰賴外力的協助。比如說,寫不同的角色會坐在不同的位置上:咖啡廳、圖書館、我家的客廳,但平常寫日記是在我的房間:我刻意地用空間的區隔來幫助寫作時必要的視角區分。

也會拿角色對話去給身邊的朋友,問:「這看起來像我平常會說的話嗎?」盡量不要讓「我」的聲音這麼突出。因為對話最容易看出角色個性。

傑:從某一個時間段開始,有慧改叫養母為「女人」,去否定了她們曾共享的情感與記憶。這種改變是很暴力的,但這種暴力又的確是一個正困惑於「母女」概念的女兒可能做的。其實在妳的故事裡,時不時會看到這份「暴力」,一種對人性極度透徹的描述,我會想這是多麼恨這個世界,或是多麽愛這個世界才能書寫出來。

西:我覺得有被瞭解的感覺,很少人用「暴力」來形容我,最常聽到的是「溫柔」。

與其說「暴力」,不如說殘忍。這份殘忍來自於我的生命經驗——雖然有慧不是我——我是一個先感受過愛,再感受過這份愛如何失去的孩子。先愛後殘忍,我會混亂於這份愛究竟存在與否。愛存在,但也無法否認殘忍存在,它存在,不輕易被抵消。

傑:你對於之後的創作,無論是多觀點敘事,或是溫柔又殘忍的家族故事,會是妳接下來創作的方向嗎?還是挑戰其他東西?

我好像記者,好開心終於可以反問別人這些問題。(笑)

西:「家族」這個題材是我一直以來感興趣的,家族是我成為「如今的我」的基石。我還是會繼續嘗試多觀點敘事,至於是否殘忍要如此強烈,或溫柔是否要如此柔軟,我還不確定。我以後會遇見其他的事,長出其他觀點,於是這些經驗便會融於我的故事中。

傑:我覺得「自我追尋」是人的本能,也是創作的本質。我們很難透過方法論去保證「我的故事」必然獨特,唯一的方法只有「誠實」。誠實面對創作當下的自己,誠實面對要處理的題材,面對創作與商業的關係,面對自己的缺點與優點——那些讓你繼續創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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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有慧》中細膩刻畫出2000-2010年代台灣生活場景及共有文化記憶,跟著有慧一起聽,共同追憶成長的足跡。

採訪撰文|陳蕾琪

臺大臺文所。喜歡看電影。去年的生日願望是跟弟弟一起坐在可愛的甜點店裡吃蛋糕,順利實現了。今年的生日願望是和弟弟一起逛他的校園時發現野兔。

圖片提供|一期一會影像製作有限公司、影想文化藝術基金會、公視《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張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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