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回娘家。
知道初二是會見到小姑姑和大姑姑的日子,心情就特別好。那天最開心的是晚餐後和乾媽、小姑姑和大姑姑坐在以前吃年夜飯的廳堂裡聊天,雖然沒有特別聊什麼,有的人說著自己的現況,有的人聽。
小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也能像個小大人一樣地和自己以前總覺得無法靠近的大人們對坐著聊天,沒有任何壓力和膽怯。我們有相似或相左的價值觀,其實都沒關係,而是我們圍著圈坐在一起,自在地說話。難得細細地瞭解著自己的家人,難得地覺得以親戚兩個字形容他們太遙遠。是家人吧,是家人。那種親暱並不黏膩,就像幾天前也和嬸嬸坐在沙發邊聊天一樣,出於家人的印象,彼此信任著於是更能偶爾正經地討論嚴肅的事情偶爾笑鬧。
晚一點的時候和大姑姑在阿公家的大客廳說了好久的話,這些年她變了好多,卻又沒有什麼變。忍不住跟她說,大姑姑,妳最令我欽佩的地方,是妳永遠接納新的事物進入妳的生命裡,這是大人最好的榜樣。我們太常以時光給予我們的歷程作為觀看世界和他人的方式,經驗有時候教會自己如何與社會對話,有時候卻使自己疏離了不同類型的人群與好玩新奇的可能,姑姑,妳的包容讓妳的生命始終有著滿滿的能量。我看著五、六十歲的她,笑得仍像年輕的女人一樣漂亮有朝氣。
後來跟張凱和其他妹妹閒聊到,儘管如此,儘管如何地景仰與敬佩一位長輩,也要懂得釐清他對自己的期待和自己對自己的期待,這之間的關鍵是清楚自己要什麼,和自己是為了什麼追逐。
當我們抗拒著被長輩的聲音左右、評判自己,尤其是自己敬重的長輩時,撇除人們常說的為你好到底是為誰好,其實有一種為你好,是真的想要為你好,但是他不在你的世界裡(你也不想要他在裡面),於是他只能用他的世界給他的價值觀替你衡量你的現況,這容易使人感到不舒服,所以才要學會節制地收下他人的意見,但不因此縮減或扭曲真實感受到的他的善意。
初三時阿姨們約在我們家拜年。外公外婆去世以前我們會去苗栗,後來外婆住在我們家,阿姨們就換成是到我們家裡來。再後來每個人的家庭各有變卦,來的人少了,有幾年甚至也沒有來了。前年小阿姨新婚,婚後生下最小的表妹綺綺,阿姨們因為這個小生命又有了聚在一起的理由。
跟阿姨們都不是那麼熟悉,但看到她們仍然很高興,好像回到了好久以前的某一段時光,知道並不一樣,才知道這也是長大的一種,從蜿蜒處看見每個人的變換,於是能明白日子已經不復存在,卻又會永遠繼續下去。
這個年節最大的改變是原本不離身的手機這幾天幾乎都躺在包包裡,身上掛著底片相機不斷地按下快門,近半年的練習開始稍微懂得目測需要的光圈與快門,拍起來也安心得多。年假後算一算,竟拍了十二卷。喜歡把重心放在身邊的人身上,喜歡專心地看著大家的表情,拍下每一種他們此刻的樣子,因為知道很久以後都不會一樣了,於是現在的每一次快門都很珍貴。
回到台北後,臨時決定要去剪頭髮。與網路疏離著,認真地把年好好過完。喜歡這樣的年節。很是難得,好喜歡的一次過年。仍然有一些遺憾與傷痕,但是已經進步很多了,我相信是這樣的。
繼續和自己奮鬥吧,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最好的日子不會出現,所以每天都要分配一些時間給快樂,不只新年。
《我還是會繼續釀梅子酒》,張西,三采文化
睽違三年,張西帶來對生活對愛對疼痛的最新感悟,時間的刻痕,讓許多事起了疼痛的皺摺,讓曾明亮天真的她領悟,生命都是途經,將那些傷害反著看,也許都成了能辨認善意的透徹目光。她看過這世界最直接的惡意,也領略過最美好的善意,拾起每個生活段落,以細膩文字劃開現實的皮肉,書寫自我、寫思考、寫人生、寫創作、寫傷害、寫盡愛與孤獨。
她一路換過幾把鑰匙、開過好幾扇門,看似平坦的長大,其實翻山越嶺了百百次,才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方,但似乎走遍了所有能走的路,卻還沒回到家。她說:「常常以為傷口藏得住,不想面對的都可以變成永遠的祕密,可惜當不可自拔地感到疼痛與快樂時,才知道生活裡沒有祕密、緣分裡沒有祕密,自己身上也藏不了祕密。所以叮嚀自己,發現了就體會,若面對的都是未知,記得保持謙卑。」於是,那些私密的和疼痛的,都被時光釀成了溫潤的梅子酒,當感到疲憊與迷惘時,記得停下來,釀一甕屬於自己的梅子酒,讓時間慢慢沉澱轉化那些傷心,才有氣力,繼續前行。
「有些傷口是記憶,它會綿長地纏繞一生。有時候必須要相信,痛苦在身上鑿的洞,愛會在裡面開花。」── 張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