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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推薦】《這裡沒有英雄》-我們都不知道,站在現場的感覺是什麼

by 黃淑真

有很多可愛的阿伯、阿嬤來,有很多有趣的主訴。

頭暈,起床爬不起來,不小心摔破水杯。

一看X光,我都含著眼淚打電話給樓上專責病房要床,因為都是新冠肺炎。

這些症狀大概都是低血氧搞的禍。

 

這世界上是沒有其他的疾病了嗎?

──胖鳥2021.06.02於臉書的發文

看到急診科醫師胖鳥在臉書上寫的〈一線戰記〉那一天夜裡,我住的地方,總共有三台救護車鳴笛呼嘯而過。

「又一台救護車經過。」住新莊的朋友在 Line 上說。

我的住所離聯合醫院忠孝院區不遠,他則離部立台北醫院很近。我們互相報告最近聽到的救護車頻率,即便隔著手機,也好像能聽見彼方的刺耳鳴笛。

朋友說,前幾天晚上他家附近有救護車出現,很快地,「那個是確診的,被載走了」的傳言就在鄰里間流竄。

「到底誰說的啊?」

「不知道,還煞有其事的說救護車上有『防疫』兩個字。」

到底怎麼回事?

好吧,我們雖然透過網路聊了那麼久,每天交換看到的消息和新聞,但其實沒人真正知道實際情況是怎麼了。

置身 COVID-19 疫情雙北重災區的我們,哪兒也去不了。去年看著國外疫情新聞、網路上消息指手畫腳的我們,等到病毒真的侵門踏戶時,簡直是手足無措。

2021 年 5 月 12 日,因應 COVID-19 肺炎正式進入社區感染階段,公司啟動分流、居家辦公,我背著讓肩膀發出隱隱哀鳴的稿件與細軟倉促撤退,下班打卡後回頭望了一眼大樓,心中有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不過半年前,我們還盯著境外移入的病例看,覺得從外頭來的每一例都讓人心驚,怎麼這麼快就要開始過著「病毒就在身邊」的恐慌日子了?

5 月 13 日,我去登記結婚。臺鐵出了事故大誤點,C、D 區輪流停電。晚上,一邊就著燭光看電子書,我一邊想起要從辦公室撤退那天,一位同事看著我,邊嘆息邊說:「這什麼亂世啊,妳去結婚。」

5月15日,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報告,本土180例。我翻開去年編輯的《武漢封城日記》,郭晶在日記裡寫著:「現實的魔幻總是超乎想像。」而我們晚了半年,此刻就身處魔幻之中。我看著郭晶的文字,像看預言。

5 月 19 日,我生日。下午兩點,指揮中心正式宣布全國進入防疫三級警戒。

很快的,雙北成為魔幻之城。確診者的足跡遍布,出入各地皆須實聯制。進公司務必要登記,居家的各位每天早上要在工作群組裡發早安圖簽到,下班要填工作日誌。手邊的 13 吋筆電螢幕使人看稿看得眼都要瞎了,我開始懷念有大型影印機印稿件的日子,而同事不過居家幾天,客廳就被兒子造了個盤絲洞。

「天啊這也太有才了!」群組裡的大家紛紛讚嘆,與此同時,每日確診人數又創了新高。

郭晶去年這麼寫道:「封鎖帶來了恐慌,而恐慌在加深人們的距離。不管你在哪裡,如果你有自己的能力,就為疫情做一些事。若你還沒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希望你過好自己的生活。」我決定也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參照她日記裡的做法,好好工作、定時運動、和朋友聊聊天。

然而,忠孝東路變得太安靜了。它原本是隻兇猛的龍,卻在轉瞬間奄奄一息。三級警戒以前,每次路口綠燈都會讓住所窗戶震動的龐大車流變得細小,而在間歇的安靜中,救護車的聲音愈來愈頻繁。

住新莊的朋友說,救護車的聲音讓人心浮動。

我想起去年有一次去附近的聯合醫院複診。看到整間醫院被圍起來不在話下,醫護人員全都穿上防護服,進入醫院的通道上,還有警衛精神緊繃地逐一確認來者有沒有掛號單的場景。

今年我不用回診了,前陣子到附近診所拿藥的時候,醫院還一如往常。然而不過幾天後,我在新聞上看到了被帆布、帳棚圍繞的醫院廣場,戶外看診區外排了長長的人龍,篩檢的流水線不停歇。

病毒在雙北,病毒在桃園,病毒在新竹,病毒在嘉義,病毒在高雄,病毒在屏東。

病毒很快要來到家門前。

我們戴上口罩、關上門、瘋狂噴灑酒精,看著新聞、網路消息,靜靜求生存。

救護車的聲音又由遠而近,很快地通過窗戶下。

雖然不過幾個捷運站的距離,我卻覺得自己與醫院的距離前所未有的遠。

不知道現在醫院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我一直想著。

去年《武漢封城日記》出版時,我寫了一篇文章說明出版緣由,提到:「死亡原來那麼近。病毒不走實體可見的橋,它的橋就是我們彼此。而世界是人的軌跡走出來的,它看來很大,卻在人與人的接觸間變得那麼小。」今年再看,也還是那麼幾句話,只是「人與人的接觸」,也許得改為「人與人的連結」。

而我的編輯作業彷彿時光倒流,重複了《武漢封城日記》的樣態。去年,我透過網路,看到郭晶被刊載在 BBC 新聞網上的兩篇日記;今年,我也透過網路,看到胖鳥寫的一篇短短的〈一線戰記〉。只是和去年隔海關心、靜靜的擔憂不同,今年的我邊讀著急診科醫師胖鳥的文字,邊衝動地哭了。

我並沒有信仰。

最糟糕的那幾天,

每天早上跪在櫃子前換衣服時,

我都很想禱告,但並沒有對象。

但最後我都只能對自己說,

恐懼本身比恐懼的事物更可怕。站起來吧。

──胖鳥2021.06.02於臉書的發文

胖鳥原始的書寫很短,片段式的記述沒有太多血淋淋的細節,寫得很輕、很輕,但讀起來卻沉重極了。我想,沒在現場的人,絕對寫不出這樣深刻的感受。當中有一種精神性的存在,牢牢抓住人們的目光,像醫院第一線長出的詩,用文學的筆法,描繪了一個很真實、令人揪心的現場。置身其中的人與和巨大事物不斷抗爭,疲憊、憤怒、無力,卻又總是能夠在必要時刻堅強起來。

她碰到的確診病例、聽到的家屬哭聲、熱天鐵皮屋裡看診的煎熬,還有醫療團隊成員們細膩且相互支持的互動,這些都不在新聞上,也不在名嘴講述的範圍裡。透過她的眼,她的筆,她的述說,我們得以用另一種有溫度的視角觀看現場。

我們都不在現場,不知道真正的現場是什麼模樣。然而,當我們不在現場的時候,卻總是想像著現場。我們試圖透過這種消息了解現場,也彷彿對現場有那麼點基本認識,但其實,即便看再多的資料與轉述,我們都像關在家裡數著救護車經過的次數猜測疫情嚴重程度,無法真正了解站在第一線上醫護人員的所知、所感。無論我們如何透過資料認知與想像,也無法真切體會置身其中,那種貫串身體與心靈的震盪與溫度。

我們自以為透過數字就能解了全盤局勢,卻忽略了當中的情感斷裂。

我們也總是誤會了,以為在第一線醫療現場的醫護人員都是神,能斬斷一切情感、公事公辦,無論面對何種無理取鬧,都能以最冷靜無情的方式應對。然而我們都忘了,就算穿著白袍,他們也還是人,會受傷、會哭泣、會受壓力影響。他們不是不哭,而是因為眼淚會讓防護服染污。

為了維持感染控制的標準,所有人性的反應與情感,都必須盡量捨棄。

然而,那是始終是一個人的場域。

這是一場血肉之軀的人在打的仗。

胖鳥筆下的急診室裡,沒有大家想像的單一英雄。他們之所以能站在第一線的醫療現場,緊緊地撐住一切,是因為有彼此。

我們希望在這樣的大疫年代有英雄,可以一招救世、一針藥到病除,但其實在醫療現場,發生的絕對不是個人,而是整個團隊的故事。他們互相支持、拯救、安慰,一起挺過每一個忙亂的深夜,迎接每一個平和的早晨。

無論看多少統計數字,我們也無法真正體會他們的擔憂與恐懼。

我們其實也真的無法真正了解,如果一個家裡有一個,甚至數個醫療從業人員,他們要承擔的是多麼沉重的壓力。

胖鳥的爸爸是醫師,經歷過 SARS;她的姊姊也是醫師,經歷了 COVID-19 的院內感染;胖鳥則站在急診的第一線,穿上重重防護,迎接每一個未知的病人。為了防疫,這個家裡最安全、最平凡的相處模式,竟是互不見面,隔著一點五公尺的距離思念彼此。

但比起與家人物理距離上的疏離,胖鳥說,「最可怕的,是睡前,」

那個無人能說話的瞬間。

你的腦袋開始胡思亂想,

今天是不是防護沒做好?

我如果再早一點做這些事情,能不能讓病人預後更好?

那個胖胖的阿公有沒有找到自己高齡的妹妹交代後事?

跟我有說有笑的阿婆會不會活?

然後,天就亮了。

──胖鳥2021.06.02於臉書的發文

我們永遠不知道,他們站在那個位置上,承受了些什麼。

我們永遠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將要承受這些,他們還是選擇上了戰場。

然而,我們為什麼不知道呢?

他們面對的恐懼、悲傷;流下的汗水、淚水;他們的掙扎、無助。

我們為什麼不知道?

《這裡沒有英雄》記下的,是一個急診科醫師的故事,也是一個醫療團隊,一場大疫之下的故事。這個故事很小,但它卻能夠帶我們延伸去看極其廣闊之處,鑽進人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塊。

這些和胖鳥一樣在戰場上,說自己不是英雄的人們,不是數字、不是量能、不是工具,他們是人,和病毒搏鬥著、搏鬥著,累了、哭了,很快又相互扶持著站起身來。

他們為的是什麼?

我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為的是什麼?

在這個沒有英雄的戰場上,我們何其有幸。

感謝胖鳥,感謝她的書寫,感謝她把自己在急診第一線的心聲,溫溫柔柔地說出來。

這裡沒有英雄:急診室醫師的COVID-19一線戰記
胖鳥/著,聯經出版

這是一首急診之詩,一曲醫療前線醫師之歌。他們憤怒、憂傷、焦躁,卻始終緊握希望的螢光,在無數次絕望中,浴火重生。暴起的疫情是猛獸,它無形、無體、無心,而人要面對的,是它徹底的無情。在醫療現場,沒有神與英雄,只有與死亡對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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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淑真
現任聯經出版人文叢書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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