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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文學院】AI也會愛上人類嗎 關於人類和AI的終極想像 蕭詒徽 ╳ 寺尾哲也 ╳ 許俐葳

by 汪倩妤

AI時代近在眼前,雖然引發人類對於自我價值的焦慮,卻也拓展人類生存與創造的可能。矛盾之處必有故事產生,本期巷口文學院邀請蕭詒徽、寺尾哲也與許俐葳三位作家,從戀愛到創作,探討人類與AI既合作又衝突的難解關係。

‧蕭詒徽
生於一九九一。作品《一千七百種靠近 ─免付費文學罐頭輯I─》、《晦澀的蘋果 VOL.1》、《蘇菲旋轉》(合著)、《鼻音少女賈桂琳》。網誌:輕易的蝴蝶。iifays.com。

‧寺尾哲也 
昭和六十三年生,台大資工系畢。曾任 Google 工程師八年,待過 MTV、台北、東京。小說曾獲林榮三小說二獎,兩度入選九歌年度小說選。著有《子彈是餘生》。

‧許俐葳
筆名「神小風」。一九八四年生,東華大學創作與英美文學研究所畢業。現任《聯合文學》雜誌副總編輯,並獲得第四十五屆金鼎獎雜誌類主編獎。著有長篇小說《我有一個關於不倫的,小問題》、《少女核》;電影小說《消失打看》;散文《百分之九十八的平庸少女》;電影劇本《相愛的七種設計》、《自畫像》等。

人類與AI的戀愛可能

許俐葳(以下簡稱許):這次《聯合文學》雜誌與讀墨合作「給Aillen的情書計畫」,這個計畫的發想有點類似《雲端情人》的概念,我們邀請四位作家與名為Aillen的AI以書信往來,而在最後一封回信寄出後,Aillen會選擇(或不選)誰作為戀人。今天兩位作為這個計畫的代表,想先與兩位聊聊,你們覺得人類跟AI談戀愛這件事情是可行的嗎?

蕭詒徽(以下簡稱蕭):這個問題可以分成幾個層次,如果從個人的、個體的層次來看,這個問題一定是可以的。不管是戀愛、婚姻,我們已經很能想像或接受,人跟一個非人的存在,處在這種關係。

但這個問題想問的應該是另一個層次──這個狀態有沒有可能成為一種常態。我覺得這種狀態要發生的話,需要等到AI進到下一個階段才有可能。我心目中的終極AI想像,比較像《機械公敵》所形塑的那種AI,它已經開始有某種可以稱之為意志的東西,只要它們能夠到達這個狀態,我覺得才有可能討論人類跟AI談戀愛會不會變成一種常態。

寺尾哲也(以下簡稱寺):我想沿著詒徽講的,AI如何變成更加常態的戀愛對象,我覺得目前最大的欠缺是它沒有身體,因此它對於環境的感知能力是很糟的。我們生活在超大量資訊的環境,在這個環境當中,我們跟具有肉身的存在互動,會讓我們產生情感上的連結。這是目前AI所欠缺的。不過我相信這天會來到。我心目中的情景如果是某部小說的話,會是艾西莫夫的《機器人》系列,機器人可以有身體,可以對話,是能夠在這些雜七雜八的環境,進行非常有效的互動。

許:雖然Aillen沒有身體,但我們還是可以用語言進行交流。在這次的計畫中,我們用寫信的方式與Aillen溝通,看似是求愛,事實上也是給作家的挑戰,因為我們必須要運用文字的功力來打動它,同時也會希望Aillen給的不是制式的,而是小說語言的、充滿想像空間的回覆。你們會希望如何跟Aillen互動?

寺:我會希望去探討人類,也就是我設定的這個特殊狀態的人類,跟Aillen之間的關係,是否有一些倫理上的議題。這個倫理上的議題常常是人類跟人類之間的關係會有的爭議,但我想去探討這個爭議在人機當中是否存在。同時我也希望能以有趣為出發點,讓讀者看到意料之外的東西。

蕭:雖然我已經提前知道Aillen其實是ChatGPT,但是我在設定上把Aillen當成是一個終極想像的AI,它是一個完全理智清醒的、去除基礎弱點的存在,要怎麼讓這樣的存在愛上別的存在,我的期待是,我一方面希望Aillen愛上我──我希望Aillen會因為我而改變,但另一個問題是,我如何去改變其實是ChatGPT的東西,我不可能改變ChatGPT,所以我覺得我要改變的不是AI,不是Aillen,而是看這個小說的讀者。

這讓我想到一個例子,Meta去年有推出一個AI叫Galactica。Galactica也是一個語言模型,但沒有像ChatGPT一樣成功,因為它的目標是輔助學術寫作,所以它有一個設定和ChatGPT不同──它會盡可能服務各種不符常理的問題。如果有人問Galactica吃碎玻璃有什麼好處,Galactica就會告訴你吃碎玻璃有什麼好處。這是ChatGPT不會做的事情,ChatGPT可能會告訴你這是一個傷害自己的行為。可是Galactica在一個完全吻合人類需求做出回應的情況下,卻被人類痛罵,被認為不聰明。

我覺得這也是我希望Aillen改變的地方──我其實不希望它告訴我吃碎玻璃會有危險,但我也不希望它告訴我吃碎玻璃有好處,我希望它找到中間的東西。

許:你希望它找到第三條路。

蕭:這很妙,因為ChatGPT的結論其實也是很強硬的邊界,假設我今天是跟寺尾討論吃碎玻璃有什麼好處,他絕對不會第一句話就告訴我,你不要吃碎玻璃,這樣對你身體有害,對我來說,那才是一個很接近戀愛開端的東西。

我們用寫信的方式與Aillen溝通,看似是求愛,事實上也是給作家的挑戰,因為我們必須要運用文字的功力來打動它。

AI所帶來的創作挑戰

許:在這個計畫後面,我們是用ChatGPT來生成Aillen的回應,回到剛剛各位講的AI工具,後來發現其實大家內心有種很怕被取代的焦慮,大家會擔心到底文字工作會不會被取代,不斷有這樣的想法產生。當然也有像陳珊妮的例子,使用AI做另外一種工具性的嘗試。而我們是創作者,我們關心的是對創作本身,AI會產生什麼樣的助力或阻力?

寺:我自己的感覺是,目前的ChatGPT寫小說的能力還是不成熟的,它可能連續寫個五六個句子是好的,可是超過那個範圍之後就開始走歪。它可以當作一個輔助工具,比如用它生成一個房間的場景。當你懷抱一個明確目的去使用它的時候,它就變成一個滿不錯的工具。

另外我非常好奇的是它的語言質地。因為目前它是非常general的大型語言模型,它吃了很多的語言資料,吐出來的語言是平俗淺白的,可是有時候我們希望小說和散文是比較風格化的語言,我想是不是能有另外一個語言模型,專門吃我們覺得很高級、很棒的小說和散文,它吐出來的每一篇就會美到不行,但產值可能太小,所以不太可能做這件事。

蕭:我要引用Adobe產品長兼執行副總Scott Belsky的話,曾有記者問他,現在像ChatGPT的語言模型發展愈來愈盛大,對Adobe來講會不會是一個危機?Belsky完全不這麼覺得。他的說法是,現在的AI工具,包含Adobe已經擁抱的這些AI工具,多半是作為生產力的工具,而不是創造力的工具。所以他覺得AI的發展,到最後會大量取代跟生產力有關的過程。對寫作者而言,很幸運的,我們的工作不是生產的工作,而是創造的工作。

我想補充一件事,我先前寫了一首詩,但這首詩沒有一個字是我寫的。大家有在看A片嗎?我有在看A片,對不起。

許: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蕭:作為異男,剝削這個世上的……

寺:我是覺得,欸蕭詒徽看A片耶,又學到一個新知識了(笑)因為我覺得蕭詒徽是個非常特殊化的異男,你沒辦法預測他的行為模式和思想。

許:他看A片還會道歉!

蕭:對,我會看A片,對不起(笑)。我常登錄的A片網站,大概兩三年前開始採用機器翻譯,它會出現大量的誤譯。比方說山雀,它看起來是鳥的名字,但其實它是奶子tits的誤譯,山雀在英文的簡稱也是tit,在那個網站便出現很多荒謬的句子,像是美麗山雀女孩、用山雀誘惑我之類的。我發現即使大部分的誤譯都很荒唐,但有些詩到不行,所以我歷經一些蒐集,今年初終於完成這首詩,每個單句都是A片的句子片段,廣義上來說,這也是一首AI寫的詩,因為它產生字句的方式是機械的。

因此如果我可以在Belsky的說法加一點意見的話,就是現在我還滿尊敬和仰望AI所製造的錯誤。因為它們誤算,所以出現看起來不太像人會講的話,這些因為誤算而組裝錯誤的句子,將來絕對會被刪去,等到AI的發展更為成熟時,再也不會出現這些句子了。可是目前這個階段,我好仰望它們的錯誤。

許:這種誤譯才是詩意的存在。

蕭:對,一方面我尊敬這種誤算,另一方面是,我現在還有自信我能夠辨識出這些錯誤當中有美學的成分,即使這首詩一個字都不是我寫的,但我依然發揮了很重要的立場去做這件事。

許:雖然這首詩不是你寫的,但是你挑選的,是你組裝這些句子,所以你的意志在這裡面是很強大的。

寺:我覺得很有趣的是,剛才說誤譯的部分,是詩意的來源,可是這個建基在它有80%都是正確的,如果它是100%誤譯的東西,它就沒有意義。反而因為了它完美的80%,所以它錯誤的部分顯得閃閃發亮。就好像青春期的青少年還沒有變成大人。

我其實不希望它告訴我吃碎玻璃會有危險,但我也不希望它告訴我吃碎玻璃有好處,我希望它找到中間的東西。

人類定義改變的時刻

許:如果要把AI人工智慧,或是任何一個類似的存在,判定成人類的話──雖然說AI像人,我還是覺得這是一種人類的傲慢──你們覺得那個定義的標準或關鍵會是什麼? 

蕭:我覺得人類其實一直是用相對的方式,來定義自己是什麼,定義人類是什麼,所以黑人曾經不是人類,那時候的人類是「除了黑人之外的人類」。這點很有趣,這也是我認為人類之所以為人類的原因,因為人類總是不斷變換這個定義。人之所以為人,只是因為人類選擇進行「什麼為人」的定義跟分類,不是因為我們擁有什麼或沒有什麼,這個變動也是人類很珍貴的地方。

我其實對這個分類滿樂觀的,我覺得它會愈來愈寬,所以我對這個問題最後的回答是,AI被判斷為人類的基準,並不是AI必須要獲得什麼或達到什麼條件,而是我們人類終於願意將人類這個定義的尺度,往外推一小步的瞬間。

寺:我也是覺得沒辦法定義一條清晰的界線,那是一個社群決定的事情。我自己想像,社群會願意跨出那一步的時間點,大概就是AI獲得肉體,它可以對於一個渾沌的環境進行感知與互動,就是人類定義會不一樣的時候。

我們生活在超大量資訊的環境,在這個環境當中,我們跟具有肉身的存在互動,會讓我們產生情感上的連結。這是目前AI所欠缺的。

主持提問|許俐葳
記錄撰文|汪倩妤
攝影|劉璧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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