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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文學院】在斷裂與回歸之間 把自己種回來 林運鴻 ╳ 林勝韋 ╳ 詹斯閔

by 詹斯閔

林生祥的音樂帶來許多刺激,打開新的聲音美學頻道,領人思考自我與土地的連結。歌詞文學性何在,我們又該如何看待語言和音樂的關係?本期巷口文學院邀請樂評人林勝韋、文字工作者林運鴻和詹斯閔,聊聊他們聽見的林生祥。

● 林運鴻 現為文字工作者,評論見於鳴人堂、博客來OKAPI、Openbook閱讀誌、思想坦克、報導者、《字母LETTER》、《春山文藝》、《幼獅文藝》、《中學生報》、《聯合文學》雜誌等。 

● 林勝韋 樂評人、文字創作者,經營音樂評論站台「台灣狂噪之聲」。長期關注台灣搖滾史、流行音樂史、戲曲史、重金屬文化、原住民文化等。現致力於創作歌仔戲劇本與大眾小說。 

● 詹斯閔 讀哲學,甘露水台文所研究生。最近在思考,跨語世代和被迫流亡的西藏人,是否都隱含一種無法抵達的愛,如同莒哈絲形容的。

和林生祥音樂接觸的起點

林勝韋(以下簡稱韋)二○○六年我大一的時候,在公館水源市場附近的玫瑰唱片行看到《臨暗》這張專輯,我拿起來試聽,發現怎麼都是客家話聽不懂,但就很被吸引。可能因為我爸媽是勞工,裡面講三班制、都市開基祖,我很有感覺。之後才想起一個巧合,我五六歲的時候,媽媽就在水源市場旁邊擺地攤。

林運鴻(以下簡稱鴻)大學我是美術社,美濃來的同學在畫室放《菊花夜行軍》。後來我讀台文所第一次離家,也是那時候社會意識開始啟蒙,《臨暗》裡關於鄉愁的情調和意義非常打動我,我才真正聽見林生祥。

詹斯閔(以下簡稱閔)我是參加政治哲學讀書會,學長姐推薦我聽〈風神125〉,我對裡面「人家開BMW,我們拖鐵牛車」的口白記憶很深。那是二○一三年苗栗大埔抗爭的前後。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其實是那個長在農村裡的林生祥。像〈讓我跟〉唱一個妹妹硬要跟哥哥去爬樹釣魚,這是農村才會有的情感。

回到農村落根

 你是在土地運動認識他。我覺得他和其他關注議題的音樂人很不同。抗議者是從外面進去的,如果你身在社群裡面,你會用別的語彙面對世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其實是那個長在農村裡的林生祥。像〈讓我跟〉唱一個妹妹硬要跟哥哥去爬樹釣魚,這是農村才會有的情感。

 我和斯閔一樣老家在彰化,以前都是跟爸媽開車返鄉。後來我聽了〈分美濃介情歌〉,就想自己回去看阿嬤,我坐火車轉客運,想著歌詞裡說的坐藍色巴士回到越來越小的地方,就跟歌曲說的很像。不過,生祥是到台北讀書後再回去,他們有外來的視角才能察覺差異。如果我一輩子生活在農村,看到有人成天「浪流連」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不會寫出〈仙人遊庄〉。而且農村有自己的現實結構,必須去理解。我聽他唱〈有機〉,還是不可能直接叫我阿嬤去種有機稻作。

 對,生祥他們和農村的關係是複雜的。就像〈秀仔歸家〉唱的,遊子歸家是回到愛恨交雜的所在。你可以出去,代表你長成了跟父母不同階級的人,應該被同理的勞動群眾就在眼前,但爸媽可能仍然用粗暴的方式管教,你要用什麼態度回頭跟他們相處。公領域的階級議題,和私領域的互動在這裡交織拉扯。但我相信生祥是貼近土地的。他幫爸媽養豬過,曾在豬圈裡拉豬仔的歌手,那個體感帶來的創作是不一樣的。

 聽你們說,我才意識到農村可能被浪漫化的成分。我還是覺得,林生祥算相對有意識在展現農村,這跟「知識分子回鄉」的角度不衝突。因為藝術家有能力扮演和模仿不是他自己的聲音。鍾永豐寫過,他有著迷於美國搖滾樂的時期,林生祥有想當民歌歌手的時期,他們都經歷過斷裂和回歸,但沒辦法真正斷裂或真正回歸,是在兩種狀態之間接橋。巴布狄倫是詩意的精緻民謠,林生祥的民謠不一樣,像〈阿欽選鄉長〉有選舉造勢現場的呼喊,我覺得很接近人類學家的田野採集。

我和斯閔一樣老家在彰化,以前都是跟爸媽開車返鄉。後來我聽了〈分美濃介情歌〉,就想自己回去看阿嬤,我坐火車轉客運,想著歌詞裡說的坐藍色巴士回到越來越小的地方,就跟歌曲說的很像。

對,生祥他們和農村的關係是複雜的。就像〈秀仔歸家〉唱的,遊子歸家是回到愛恨交雜的所在。

客家語言和林生祥的音樂

 我們都不懂客家話,看來沒有阻礙我們接近林生祥。他也一直拒絕用語言標籤音樂,兩位怎麼看?我在上揚唱片行打工過,店裡賣世界音樂。樂評人跟我聊,難道爵士樂、搖滾不都是這個世界上的音樂嗎?我才開始反思音樂的分類。

 台灣音樂獎項中的語言分類是殖民下的產物,像是給弱勢語言生存的保護區。但補助到一個程度,就該回歸市場競爭機制,否則就會產生很多千篇一律的客家音樂,都在寫其實不是客家文化的油桐花的現象。現在把林生祥和爵士、嘻哈擺在一起評比就很奇怪,應該依音樂種類來分。但音樂不像動、植物可以分門別類,它本來就是混融的,重點在於你想要描寫的感受是什麼。

 我是都市小孩,以前很討厭爸媽講台語,因為林生祥才打開耳朵,接受陌生語言帶來的音樂。有些大眾小說同時是一流的文學,好的作品能夠超越分類。學術研究對經驗分類是為了指稱或比較,文學獎分芥川賞和直木賞是有道理的。語種或樂種分類似乎都有實務上的顧忌,但我同意現階段台灣較適合用樂種來分。

屬於自己的音樂如何長出來

 林生祥有西方搖滾、沖繩音樂等養分,也涵納客家山歌和八音。你們覺得要怎麼在多元背景下長出自己的文化?我覺得建立主體性的同時,要抵達普遍性是最難的。

 關於「台灣性」我摸索很久,還去學月琴和北管嗩吶。最後發現,不能這樣本質先行地捕捉答案。你去表達你最想說的事,其他國家或文化的人就會去比較差異,所謂民族性就在這個差異之中。而且從歌詞的基本形式來說,歌曲一定是要從自身出發來表達的。

 我覺得有鄉愁的藝術家都要面對這個問題。如果你原生的文化社群正在消亡,你可能要花更多力氣,採取對你來說更辛苦的形式,像我們同輩回頭把母語學得熟練。或者像哈金和魯西迪學習用新的語言創作。

 不同階段聽林生祥會有不同感覺嗎?林生祥以甘耀明《喪禮上的故事》為本做兒歌,我近期就對他的兒歌很好奇。也想問你們怎麼看鍾永豐寫的詞?

 以前我愛寫拗口的詩,學寫歌仔戲才知道要寫淺顯的歌詞有多難。〈臨暗〉寫「行中山路,轉中正路,上萬盞燈火照不亮腳下的路」就是很高明的民間文學。但我近期重聽,發現那首歌其實是大學生想像的勞工,因為下班後累壞的人不會走路回家。而且他們缺乏真正女性的視角。

 鍾永豐是大巧不工。像〈7-11〉講便利商店,從庶民觀點說生活真方便。又暗含批判地問,連鎖企業變成我們的新政府,這樣真的好嗎?這是他們選擇站的位置。其實我期待生祥之後,有更多人站在不同位置,有更深刻的探問。

主持記錄|詹斯閔

攝影|劉璧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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