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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文選書】譫妄或瞻望,夜的外緣 ─ 羅貴祥《夜行紀錄》

by 關天林

關於夜的姿態,有守夜,有徹夜不眠,有夜奔,更有夜行。一點點的,踱步,開掘,探照。關於夜,我記起這首詩:「雪不再飄飛在孩子們的手中。它積聚起來,在我們的北方臉龐上分娩出一道道邊境。在這越來越擁擠的夜裡,我們分辨不出是什麼在出生。」(勒內‧夏爾〈西伯利亞筆記〉)南方的香港呢?令夜擁擠起來的,是躁鬱與蟄伏的魂靈。不惜一切代價、掛著時代與國族旗號的城市發展,佈下了龐大如夜的陰影,而被跨海大橋釘鎖的海,積聚著歷史與人性的碎屑,正在反撲。但這就是夜的全部?

《夜行紀錄》這小說集所捕捉的人,在於不同紐帶的呈現:親人、家庭、至親反目成仇,以至對峙決裂的鏡像,還有更單純的,同行者。生而為同行者,就像同名短篇〈夜行紀錄〉裡說的,為了給予彼此一點前行的感覺,哪怕是幻覺。畢竟,書中人物不少遭受遺憾或困苦,自閉症兒子、失智的丈夫/父親、情緒病的,而貌似客觀觀察的主角也會沉陷於過去,或自欺逃避,走不出中老年的夾縫,偶然透口氣,也會突然掉進谷底,卻竟也未嘗不是解脫。

閉鎖的生命如密封的文本,如何跳脫?或可推至極限,幻象臨界出現。可能帶來安定未來的幻滅,也可以是剝離、抽空,重新接通,擁抱命運一體的真實瞬間。羅貴祥擅長佈置這些瞬間。正因為有抽離的衝動,孤寂的需要,才會想尋找那身外的,那黑沉沉的夜的外緣。

德勒茲在《批評與臨床》裡說「當譫妄重新墮入臨床狀態時,詞語再也無法抵達任何地方……唯有一個失去歷史、色彩和歌咏的夜。文學是一種健康狀態。」他直指「文學是譫妄」,但投入寫作這件「生成之事」的創作者同時是健康的,因為健康不是強壯,而是發生在柔弱身上的,迫近強橫千萬倍之物時的變化,因而趨向一種生命的可能性。這也是文學的目標。譫妄不可能不經過歷史,但文學創造新的迂迴。羅貴祥的書寫總發生「在兩者之間」繼而「在多個之中」,差異的生命狀態或生命的異質反覆對照、交錯,他既駕馭著這些個體,又讓個性化的感知上升為幻景,重新帶入不確定。

然而,個體的生命不一定是漫漫長夜,紐帶也不是必然的。感覺被困,沒有窗,希望也可生長,〈小麻繩〉裡由無形之線牽引的月光也不會消失。全書末篇的點題作〈夜行紀錄〉從前面多篇的海走到山裡,海泯滅邊界,山卻延綿邊境,以為跨越,卻只在過渡,彼此接近。這裡沒有幻象,混沌而清醒。書中屢次刻畫一種消失的欲望,及其失敗,只在暴烈中斷時外望,但對那深山幽谷的夜行者而言,結局也可以是準備的姿態:準備去,或留,準備愛,或疑,準備成為,或不成為。

於是,我們又回到那首未完的詩:「那麼為何一再重複:我們是一道根源未明的火光,總是照紅更前方。這火,我們聽到它嘶叫著,是否即將燒盡?不會,除非我們感到不適,在這廣袤的寂靜中,在寂靜的中心,什麼都不會破碎。」

《夜行紀錄》 羅貴祥/著・二○四六(2023.03)

《夜行紀錄》有羅貴祥一向的作品特色,包括德勒茲式的塊莖多元結構傾向,傾向探索幽微游移的欲望,營造虛擬世界與抽象思維,對古代文本進行重寫及文本互涉等,屬於需要解讀的多層次作品。另外,本書亦包納了一系列的社會背景小說,嘗試將二○一四年與二○一九年連繫思考,描寫了不同人群對運動的反應,並對於香港本土的身份認同、文化根源進行了藝術上的探索,嘗試走出困局,敘述看似冷靜,實則洋溢深情的盼望,同時具有思考上的先鋒性。

撰文|關天林

寫作者,在香港出生、成長,現任《字花》執行主編。著有詩集《本體夜涼如水》及《空氣辛勞》。

攝影|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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