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px
Home 普通生活巷口文學院 【巷口新書攤】走經時間 依然不被取消的特性|林妏霜 ╳ 吳緯婷

【巷口新書攤】走經時間 依然不被取消的特性|林妏霜 ╳ 吳緯婷

by 梁綉怡

在漫長光陰裡,個體的存在顯得渺小,難以被特殊記憶。但其中總有寫作者依著自主意向,嘗試捕捉與還原諸物、諸事的模樣。本期巷口新書攤,林妏霜與吳緯婷二人,以細膩而清澈的觀看,拓印下生活與生命的樣貌,藉文字,與時間同行。

● 《限時動態裡的大象》.林妏霜/著.印刻出版(2023.12)

●《三十女子微物誌》.吳緯婷/著.時報出版(2024.4)

● 林妏霜 現為清華大學臺文所博士候選人。文學寫作者、電影研究者。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林榮三文學獎小說獎等。合著有《百年降生:1900-2000臺灣文學故事》。個人著有散文集《滿島光未眠》;小說集《配音》、《限時動態裡的大象》。

● 吳緯婷 宜蘭人,師大國文系,倫敦大學Goldsmiths學院藝術行政與文化政策碩士。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優秀青年詩人獎、金車現代詩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等。著有詩集《白T》、《一次性人生》,散文集《三十女子微物誌》、《行路女子:記每個將永恆的瞬間》。

時:洗刷、遺留與完成

吳緯婷(後簡稱緯) 但丁在《神曲》裡稱三十五歲為「人生的中途」,當我們要從二字頭跨入三十歲,總覺得有一陣莫名的惡寒。但年齡到底是什麼?我懷疑,數字到底有沒有意義。

三十歲,還沒意識到它來了,一面卻也真實地感覺到三十幾歲的女性,實在太辛苦了。完成學業,工作、生活可能才剛穩定,可以好好照顧自己,但生理跟心理的倦怠感慢慢來襲。家中長輩逐漸有病痛,我們從一個孩子,長到當初我們看爸媽的年紀,經歷角色與責任的換位震盪,學習成為家庭的核心。逐漸明白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同樣地對待你,你只能掌握自己。

三十歲,開始覺得只想要把時間和心力,花在愛我,或我想要照顧的人身上。感情上有了些經歷,學到一點教訓,我們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清楚界線在哪裡,所以當適合的人出現,事情的轉折會很迅速。於是,書寫期間的閃婚事件風風火火,作品從原先瀟灑單身女子的設定,變成穩定的感情,兩人一貓的小生活,調性丕變——但回頭想想,這也就是三十幾歲的女子會遇見的狀態。

林妏霜(後簡稱霜) 我在作品裡處理過時,或者是誤時,延遲、時差之下的東西。它們變成時代的眼淚,但依然會在時間裡產生震盪,或使人心裡驚動。有些人要花一輩子去搞懂童年的時間,或者曾遭受到傷害、某種暴力的過去時刻。寫作《限時動態裡的大象》期間,遭遇這幾年的大疫情時代,我更加體會到人和人的距離,是既在咫尺,也在天涯。這些文字在不同的身心狀態下書寫出來,也在不同的身心狀態裡重新修改。這是一本在時間裡面的作品,出版之後,現在我又站在此刻的時間點去思考,過程中的種種生命動態、心理狀態的改變,我想也就是如此地,滲透到這次的作品裡。

 與寫詩直覺式的,捕捉電光火石的瞬間不同,寫作散文,我是跟著時間走的。常是捉到一點興味,像毛線一樣,我搓著尖端的線頭,從無開始,才越來越有。《三十女子微物誌》非常貼合我的生活,很坦白,展示了許多細節,就像時間的針腳走在我身上,密密麻麻,逐漸長成不同的花紋。散文實在是種手工藝,是種家務事,要守在爐火前,花時間去燉、去熬,然後它會在時間裡面被完成。

物:反射、召喚與「觸」

 我的書寫其實是反覆去確認在正面、表面之外,反面和沉默底下,還有什麼被暫時遺忘的東西。這是一個從未知到已知的過程,轉換成文字時,是在為言說的欲望找到最適合的表述方式。無論那是情緒、意志、身體,或是保留、揭露、掩蓋,它其實都沒辦法拒絕與現實生活的連繫,和生活本身的反射。其後,它會回返給書寫者,成為一份必須去承接、承受,甚至要去自我承認的東西。它可能好,也可能壞。但你在意,就會在每一次的書寫裡重啟思索。

 「物件」是我開始構想《三十女子微物誌》時,最小的組合構件。《易經》裡寫:「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但法國哲學家德瓦(Roger-Pol Droit)說:「我們對待事物的態度,也顯示出我們與自己的關係。」物品與人、與心,總是巧妙相連著。我想像這些物件:耳環、面膜、香水、名片、甜點,能像拼圖一樣,反映出女性在三十幾歲時,可能的生活樣貌及工作狀態。這些物件的組成,因此更廣泛地成為物與我,也就是人與我、世界與我,乃至我與自己的關係。到最後一章「微塵」,我也將自己的身體視作一種物。我在「三十」這個區間裡,正在走,但我也從外面去看自己。身體會老,有皺紋、傷疤,它會在時間裡被耗損,成為腐朽的受詞。同時,身體乘載著我的思考,影響我如何回頭看待這些事情,形成一個很有意思的迴圈。

霜 《限時動態裡的大象》當中,有過去的、即將消失的物件,與媒介、與時差、與各種生命動態之間的關係。限時動態的英文是story,就像一個個故事的切片,用以傳達訊息、展開敘事,有時甚至成為一種個人身分的展演。在故事裡,物件的意義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或共情,但也不能讓渡。它比較是屬於個人意義上的東西,有點像是一個讓身體活動起來的零件,或一種生命衡量的尺標,抑或者去召喚與顯現某個已然逝去的記憶。

緯 感知和記憶是延續的,《三十女子微物誌》雖然明確地定在「三十歲」,但書寫中勢必會有回溯,旁及過往時光。我有個小迷信,認為即使寫的是非常個人的事情,但只要朝自己探得越深,寫得越深,作品就會觸及到更廣的人,引起一定程度的共鳴。無論是散文、小說、詩、電影、繪畫 ,其實都是如此。創作者處理的雖然是個人經驗,卻可以觸動到他人,我覺得這是人與人之間很美的共鳴,人能「同情」的可能。

 在Threads上,我看到年輕人會留言「觸」,代表一種贊同、同意,也與貼文內容「觸及」產生雙關意,我認為是個很精準的單字。社交軟體有各種規則與限制,正向來看,它可以帶著一種遊戲性,你要怎麼透過個人的靈感和經驗,迴避掉所謂的陷阱或地雷,甚至形成防衛的工具。但同時它也可以是一種想像的、創作的,人性的實驗場。社交軟體與現實生活、虛構創作,其實原理滿類似的,都是需要「觸及」,也就是大家說的那個「觸」,然後在反覆地試錯中,不斷地回頭認識自己。

作家對問

 《三十女子微物誌》的文字常是轉念一想,便有開朗,便是瀟灑。好奇有什麼確定了這份書寫的「決心」?

 這次的寫作過程,我其實在試著實驗、體驗書寫的「散」——不預設內容走向,不規劃結構,不刻意賦予意義。像前面所說,我只是抓到一個線頭,坐下來,花時間與它相處,看文字自己想走到哪裡。我相信在那種無意識裡,能長出一些生機的東西。這也許就是妏霜感覺到的「轉念一想」,像即興舞蹈,有時突然長出旁支,有一個動作,我整個身體就要跟上去。但在「散」的進行中,我也在等待「收」的瞬間,一個決定性的、不得不收的時刻。於是〈香水〉在最後幾句話內逆轉;〈指甲剪〉將所有零碎放出的線收束;〈健身房〉末尾埋下一些懸疑跟餘韻;〈甜點〉跟〈耳環〉,將最重的事情放排在最後,用最輕的方式寫。

 《限時動態裡的大象》小說的人物名字非常出跳,在作者創生的宇宙裡,妳是如何為人物命名,並與小說對應?

 小說的人物名包含各種顏色,有普通色,也有特殊色,是各種生命情狀,各自背負著的自己一整個人生。在以日為軌道的單位裡,我們恆常,或突發地遇見某些事,整個心理狀態可能就這樣被染色,或者生命因此消融在那個狀態裡。小說特意在視覺和聽覺上設計並召喚了重複的形式,例如角色幾乎都是一個人生活,有沉默的共性,使用的語言常是叨絮或自語。然而,即使他們充滿獨特的色彩,卻仍然不大被其他人記得或看見;同時也意指那些已經被改變,或者他們自願去改變的生命及其動態。

採訪撰文|梁綉怡

一九九六年夏天出生,臺南人。師大國文系、北藝大文學跨域創作研究所畢業。喜歡劇場、聽團,迷戀現場發生的事。曾獲新北市文學獎、桃園鍾肇政文學獎、台中文學獎,作品散見社群媒體及刊物。

攝影|安比

喜歡我們的 文章 嗎?

記得 訂閱 !支持我們!

發表意見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