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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交換】當詩人與音樂人交換子宮|羅思容╳零雨

by 李修慧

二〇二二年,詩人零雨出版詩集《女兒》,獲得臺灣文學書籍最高榮譽金典獎,書中的組詩〈女兒〉書寫女性處境,感動無數讀者。而今,目宿媒體邀請三度獲得金曲獎的音樂人羅思容「以詩入歌」,這首組詩將以音樂專輯的新型態、透過新的感官,再度撼動閱聽者。

羅思容

音樂家、詩人、畫家。從獨特的語境尋找富於文學性與音樂性的創作語彙,以詩為基調,吸取北管、地方戲曲、原住民音樂等元素,植根傳統並吸納各異曲風,帶來多層次的交流對話和想像空間。曾榮獲三座金曲獎,以及金音獎、華語音樂傳媒大獎等,十餘年來持續譜唱五十餘首台灣詩人作品。版畫作品曾獲日本Awagumi版畫大賞入選獎。

零雨

臺灣臺北人,臺灣大學中文系畢業,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東亞語文研究所碩士,二〇二五獲頒「紐曼華語文學獎」。曾任《國文天地》副總編輯、《現代詩》主編,並為《現在詩》創社發起人之一。一九九二至二〇二一年任教於宜蘭大學。著有詩集《城的連作》《消失在地圖上的名字》《木冬詠歌集》,詩選集《我和我的火車和你》《種在夏天的一棵樹》等。

Soulmate POP QUIZ

Q 最喜歡對方的哪一篇作品或歌曲?

羅思容:那我當然也是〈女兒〉~

零雨:當然是《女兒》囉。

Q 如果用一個物品形容你與文學/音樂的關係,你會選什麼?

羅思容:人和鳥之間。因為鳥常象徵對自由的渴望。

零雨:我的物品很大欸,是島嶼跟海洋。

Q 如果要用這次專輯裡的一段旋律或一行詩來形容對方,你會選哪段?

零雨:波浪載著月亮般的女兒/載著太陽般的女兒/去到二十一世紀。

羅思容:我選同一段!我們真的很有默契!

Q 若能交換彼此靈魂的一部分,最想擁有對方哪一項能力或特質?

零雨:在舞臺上的自在、從容、渾然忘我。

羅思容:語言的神聖性和生命日常的氣息。

採訪時,羅思容先到了,她身著長裙、優雅有禮地跟初次見面的我們交談,從宜蘭趕來的零雨稍微遲了。但她一抵達,羅思容的身體完全放鬆下來,問答也從奶油般柔軟有禮,變得輕鬆歡樂,好幾次爆出大笑。

而相識超過二十年的兩人,硬是把快問快答變成雙向奔赴的情書。不只某些回答超有默契,連「最想交換哪一項特質」這題,羅思容的回覆直接也閃瞎眾人:「零雨老師的所有特質我都想擁有。」被我逼迫後才選定一個。

也正是這樣深厚的情誼,才讓《女兒的九十九種藍》有機會誕生。

專輯收錄的十首歌其實醞釀已久,二〇二〇年即初具雛形。當年,身兼詩人、文學評論家的楊小濱同時擔任半年刊《兩岸詩》雜誌的總編輯。這份雜誌每期都會介紹一位中國詩人、一位臺灣詩人,二〇二〇年八月出刊的第六期封面人物就是零雨。也是在那一期雜誌上,組詩〈女兒〉首次刊登、面世。

楊小濱身兼中研院中國文哲所的研究員,當時正打算舉辦幾場現代詩座談會,二〇二〇年十月的第一場就以組詩〈女兒〉為主題,會中除了邀請文學學者解昆樺、李蘋芬共同對談,也希望能有一些「跨界」的元素。零雨於是聯絡認識已久的羅思容,問她能不能挑組詩中的一、兩首詩,以詩為基礎創作幾首歌,並到座談會現場演唱。

這次邀請對羅思容來說簡直小菜一碟,羅思容除了擅長客語歌創作,也很擅長「以詩入歌」,二〇一五年發行的專輯《多一個》就融合了十二位女詩人的詩作。唯一的問題在於,羅思容太愛〈女兒〉了,一、兩首歌根本沒辦法完整抒發她對詩的深刻熱愛。她說:「那天晚上,我一收到詩稿,就把十首全寫完、唱出來了。」組詩〈女兒〉從此有了歌曲版本的孿生夥伴。

如今,在目宿媒體的支持下,由這十首由歌轉化而生的專輯《女兒的九十九種藍——聽見零雨》,將與世人相見。

我很好奇,二〇二〇年的羅思容究竟從詩中讀到了什麼,為何組詩〈女兒〉能令她如此共鳴,以至於創作欲望一夜間傾瀉而出。羅思容說:「我覺得到目前為止——包括西方的詩人——沒有人曾以『女兒』這個議題呈現女性這百年來的生存處境。」她說,這首詩涵蓋女性的命運、女性面對現實的生存方式、女性被質疑、被壓迫、被侵害、女性的歇斯底里以及汙名,所涵融的議題太廣了,她多次強調:「這首詩的衝擊力實在太強大。」

因為詩作主題如此多元,「以詩為基礎的歌」自然也需要各種曲風來因應。羅思容說,當詩作書寫戰爭,她就採用迷幻搖滾;當談及女性的漂泊流離,她就採用帶有吉普賽感覺的佛朗明哥曲風。其他的曲風還包含宣敘調、安魂曲、黑人靈歌等。

例如專輯中第一首歌〈發明波浪的女兒W〉取材自組詩的第一首〈女兒W〉,原詩具有史詩般的氣度,宣告著女兒——代指所有女性——的存在。羅思容與樂手討論後,決定採用「巴洛克時期、像巴哈那個時代、像『聖詠』一樣」的曲風來呈現。她說的「聖詠」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元六世紀末的「葛利果聖歌」(Gregorian Chant),是由當時的教皇搜集民間宗教音樂後、編纂成的一本歌曲集,這本歌曲集是西方第一次有系統地搜集、紀錄音樂,而這樣具有開創意義、宗教崇高感的曲風,也正好適合〈女兒W〉的意境。

不過羅思容提醒,她認為自己的音樂不適合稱為「改編」,應該稱作「以詩入歌」或「以詩入樂」比較精確。她說,詩的「原生性」一直吸引著她,以零雨的詩為例,「它的語言、言說的方式、視點,有它自己非常獨特的部分。」為了不破壞詩的獨特視角、獨特語言,羅思容總是依照詩句原本的結構來作曲作樂,幾乎不會改動詩句或調動詩句順序。

我也好奇,同時擁有詩人及音樂人兩個身分,羅思容怎麼看待詩跟歌。她說,「歌不是(為了)服務於詩,詩也不是為了要做其他的運用,」她形容,「就像一個母親懷著孩子,雖然(孩子)裝載在她的身體裡,事實上卻是各自獨立的生命。」

而「以詩入歌」的過程中,「詩」和「歌」也都是主體,詩人與音樂人則像是「透過『交換子宮』的方式,(形成)新的形式或作品。」羅思容作曲的方式、對詩與歌的看法,隱約呈現了一種對藝術的純粹崇敬。

採訪接近尾聲時,我問了個比較議題性的問題:組詩〈女兒〉和專輯《女兒》揭示了女性所面對的苦難,也呈現女性的韌性。我問兩人,如果你們有魔法,可以選擇詩、歌中寫到的一個主題,讓未來的女性不必再經歷;或選擇一種特質,讓未來的女性都能擁有,你們會選擇什麼?我原本期待零雨或羅思容給我菩薩一樣慈悲的指引。

不過零雨霸氣地回覆:「我放棄選擇。」她強調:「我的詩跟選擇無關。它不是心靈雞湯,也不是哲學題目。我覺得詩只能感受,沒有辦法提供人生的解藥,或作為人生的標竿。」

她引述羅馬尼亞哲學家埃米爾・蕭沆(Emil Cioran)的名言:「聖人生活在火焰中,智者只是站在他們旁邊。」零雨說:「名言中的『聖人』也可以改為『詩人』。我覺得,人的一生就是體驗、經驗,我們沒有辦法只是站在旁邊指指點點。而且我們的體驗、我們的感情,是最可貴的東西。」羅思容的回答也類似。

身為音樂小白跟文學初心者的我大受震撼,也理解了為什麼零雨的作品能如此大器、為何羅思容的音樂能如此恢宏。或許對詩、對歌最珍貴的祝福就是閱讀與聆聽,用自己的情感與之共振,讓每一次閱聽都成為一次「交換子宮」,以聽者、讀者之姿,在有限的形式裡,孵育出創作者所給予的、無限的想像與思考。

採訪撰文|李修慧

臺大中文系、東華大學華文所畢業,「每天為你讀一首詩」資深成員,「想像朋友寫作會」成員,現居花蓮。詩集《身體演化我》獲「二〇二四年楊牧詩獎」。除了現代詩,也寫散文、報導、文學評論。

攝影|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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