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與臺北藝術中心共同製作的《天中殺》混種當代歌劇，三月將於衛武營正式演出，此劇改編自臺灣傳奇性作家黃靈芝（1928—2016）同名短篇小說，由黑眼睛跨劇團藝術總監─鴻鴻擔任編劇與導演。在2月18日，鴻鴻導演聯合黃靈芝小說翻譯阮文雅、作家盛浩偉在臺灣文學館，進行「從文本到舞台──談臺文作家黃靈芝與〈天中殺〉的特殊性」座談，各自從戲劇改編、文學史與翻譯經驗的觀點進行討論。
黃靈芝之於臺灣文學的重要意義
作家盛浩偉從黃靈芝的生平進行簡介，他最早是在黃明川導演的《櫻之聲》（2014）紀錄片中認識到這位相對陌生的作品，以「一位曾被臺灣文學界所遺忘、如今卻讓我們難以忽視存在的作家」標誌出黃氏在文學史的重要性，嘗試提問「何以被遺忘？」，又「何以難以忽視存在？」進行討論。
本名黃天驥的黃靈芝出生於府城名園固園，父親為地方仕紳黃欣，自小在人文薈萃、良好教育的環境下長大，很早就培養愛好文藝的興趣。大學前往臺大外文系就讀，十九歲左右開始文學創作，包括俳句、短歌、評論、詩、小說與散文，也曾向蒲添生學習雕塑，作品曾在省展與巴黎藝術展獲選。戰後初期，國民政府遷臺後全面禁絕使用日文，固園黃家家道中落，黃靈芝仍克服困苦、堅定以日文寫作。即使作品沒有發表空間，更遑論無法接觸更多讀者，他仍決定自編自印自費出版，用最貼近自己思想的語言文字創作。黃靈芝終其一生只赴日一次，因多年致力於俳句推廣，2006年獲得日本天皇頒贈旭日小綬章。
盛浩偉認為1970年對於臺灣文學是個關鍵的一年，就黃靈芝自身的創作脈絡上，他在當年創設「臺北俳句會」擔任首任會長，每年刊行《台北俳句集》，並以自譯的華文小說〈蟹〉榮獲第一屆吳濁流文學獎；同一年的國際文壇，川端康獲諾貝爾文學獎後受亞洲筆會會議來台，對於以日文寫作的臺灣文學家、失語的一代是個莫大鼓舞，他曾當面鼓勵張文環、龍瑛宗與黃靈芝等人能持續用日文寫作。盛浩偉認為，這些非用華語文創作的臺灣作家，展現出臺灣文學裡的多樣性、歧異性與跨語性，值得未來繼續挖掘！
〈天中殺〉文本潛藏的社會性
曾翻譯過《黃靈芝小說選（上下冊）》的阮文雅老師從親身與作家相處的經驗談起，1993年她初次見到黃靈芝老師，感受到他對文學有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堅定而溫柔。阮老師參與「臺北俳句會」期間，她印象黃老師曾在學員前自嘲：「在戰後臺灣作俳句很傻，但沒想到有一群笨蛋跟著我來！」話雖如此，他一生非常在意俳句在臺的續存。接續，她從譯者的角度進行〈天中殺〉小說的文本分析。
從標題「天中殺」看起，帶有推理、偏門另類元素，日本文學家西川滿也曾以此標題作詩，猜測黃靈芝可能受此作影響；結構上，從房租的合約糾紛牽扯物與人的關係，卻刻意模糊角色與環境背景，使讀者進入作者的設局，以局中局、連環爆推陳劇情；文章作風上，可以看見視點上的不斷轉換，阮老師形容為「饒舌體」；在文類上介於推理與寫實之間，讓臺灣社會裡的多元族群、階級被顯現，被切斷的話語權彰顯出個體間的不同文化隔閡。
《天中殺》歌劇改編的思考
對於潛藏在文本內的社會性也是鴻鴻閱讀黃靈芝作品時關注的，他認為角色面對官僚系統的無法溝通與冤屈狀態，讓他想起卡夫卡的小說。他也發現〈天中殺〉表面上看似房租糾紛，卻能以小見大，將政治、社會都講透，希望透過戲劇改編可以將閱讀的感動進行分享。鴻鴻認為黃靈芝老師的人格精神就是臺灣人的精神：別人不承認你，還是要自己活得很精彩！
在改編成歌劇時，鴻鴻就思考到黃老師的多語層面，因此他希望透過歌劇這個融會西方樂理、人聲傳遞的特殊表演型態，讓台語、華語、日語恰如其分地呈現。呼應時代背景，演員們會以台語、華語演出，但全場會有一位貫穿的敘事者，他會以日語詮釋黃靈芝原文。在改編上最大的變動在角色性別上，〈天中殺〉小說中角色皆為男性，鴻鴻為了歌劇聲部的和諧，特別將代租的朋友、算命師助理、律師與法官等角色改為女性，也加入愛情線與情歌，緩解原本小說的緊張。其中鴻鴻特別加了一場算命的關鍵戲，在糾紛判決前解釋導演對於「天中殺」的意義：「這就是世界本來的模樣！」更多細節與謎團都留待觀眾進入劇場實際解答。
混種當代歌劇《天中殺》
2023/3/17 (五) – 2023/3/19 (日)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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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振愷
長期從事電影、當代藝術與南方藝文的獨立研究與評論書寫，並關注書寫與影像間的跨媒介，實踐一種獨特的策展方法。著有《大井頭放電影》、《大井頭畫海報》、《光源下放電影》合稱為臺南映演史書寫三部曲；當代影像策展「赤崁當代記」、「觀光記」；電影文物策展「菲林轉生術」、「電影．有樂櫃」等。
圖片提供｜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