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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精選】解開、重編交織的結 柳美里11問

by 柳美里

韓裔日籍作家柳美里甫於二○二○年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她從九○年代開始,描寫自身崩塌凹陷的人生、破碎又疼痛的家庭、愛情,以激烈與暴露的生命經驗擴張私小說的境界。二○一一年後,在日本三一一核災後駐居福島,柳美里從關注自我到以他人的幸福與苦難為視野,呈現了日本現代化過程中的創傷及被遺忘的人們。藉由此訪談,談談她由內向外的創作轉變與當下關注之事,細緻呈現柳美里創作的面容與時代精神。

柳美里

韓裔日籍的日本知名作家。一九六八年出生於日本神奈川縣。十六歲從橫濱名門高中退學,不久進入劇團擔任演員並開始寫作,一九九三年以小說《魚之祭》獲第三十七屆岸田國士戲劇獎,創造了該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獎紀錄。一九九六年以《家夢已遠》獲泉鏡花文學獎、野間文藝新人獎;一九九七年以《家族電影》獲日本純文學界的指標芥川獎,成為日本極少數三十歲之前即獲得如此重要獎項的作家之一。其代表著作包括:《命》、《魂》、《生》、《聲》、《口紅》等,作品也曾改編成電影、舞台劇等。二〇一一年福島核災後隔年,她因接受南相馬市電台邀請,主持震災廣播節目和東北結緣。之後,以行動支持無懼返鄉的居民,二〇一五年舉家遷往福島南相馬市,後遷居小高區,開設複合型書店「Full House」(フルハウス),持續在地深耕至今。

Q1:上世紀末,麥田出版翻譯柳美里一系列的作品,正式讓台灣讀者認識「私小說」的極限。作者在「書寫的當下」其實是唯一一個能「拯救」他們的上帝,然而,你總不打算放他們一馬,越深的深淵越極致,碎成惡美。想請問,剛開始寫作是用怎樣的「心態」處理題材?

A:我在下筆寫小說之前,並不會先創作劇情。在寫小說時,也盡可能避開主題或概念之類的東西。我認為如果這些東西太明顯,小說會顯得非常無趣。當然柳里美的作品是由柳里美所寫的,這是不爭的事實,但當「他者」侵蝕自我,或者他者進入自己時,會有某種自我分裂的感覺,我認為故事就是從這個裂口之中所產生的。

Q2:你的每部作品裡的主角,乃至《命》、《魂》、《生》等,自己也承擔「不幸的詛咒」。會說是詛咒,或許是在其作品中一貫地「沒有生機」。在探勘險境的書寫過程中,身為作者,間接透露「命定」的輪迴,用文字建構「廢墟」的之後,如此荒蕪又悲傷的歷程,最後獲得救贖了嗎?

A: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不是要問,我在書寫時,是否也對自己下了某種詛咒呢?我查看了一下日語辭典裡的「詛咒」一詞,辭典裡寫的是:「對心懷恨意的人,抱持著希望對方發生壞事的心情」。我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背負著某種詛咒。

我並不認為幸與不幸是兩個對立的概念。就算所有的期許或願望得以實現,當下的瞬間充滿了幸福的感覺,但同時也會因為所有的願望實現了,而感受到失去期待或願望的虛無感。

另一方面,就算珍視的東西不斷的被剝奪,跌入不幸的谷底,還是會有機會遇到如波浪間閃耀的幸福到訪的瞬間。我並不是為了救贖自己而書寫的。在痛苦之中,我或許會不自主的呻吟著神的名字,但我卻從來沒有請求過神的幫助。儘管我曾認為過自己不幸,但我卻不曾對那不幸感到不滿與不服。

Q3:「被看見」,或者更直接的說法是「請讀者看我」是你私小說的特質。作者在書寫的當下(抑或擬定大綱),肯定知道文章見報的後續效應。而「私」這個字眼一直伴隨柳美里的作品和個人,很難將兩者分開,文體遊走於小說和散文,這樣的書寫模式無疑需要「堅決的勇氣」,但我好奇的是在赤裸坦承以後,你如何「看自己」?

A:我一直認為,已經成為書籍的作品,便不再是作者的所有物,而是讀者的東西了。所以我覺得作者不應該對自己過去寫的作品說太多。

我並不會再去讀自己已經出版成書的作品,一旦寫完小說的最後一行字,我就會把原稿交付給負責的編輯,經過反覆推敲、結束對校後,這個作品就不再是我的所有物了。所以就算有人問我關於內容的問題,我也只能回答:「你(訪問者)應該是比我更瞭解吧。」我並不是以一種「讀者們,快來看我吧!」的心態,想要寫出「私小說」的。我甚至對「私小說」這個說法有種牴觸感。

所謂的我(也就是日文當中的「私」),是一個與外界世界或他人交流而編織出來的存在,換言之,所謂的「我」即是「他者」。自從我出生以來,直到寫出這個作品為止的人生當中,歷經了各式各樣的經驗,這又與他人的經驗交織在一起,不可切分。我認為我的小說就是描繪了這些東西交織在一起時所產生的「結」,又或者是我試著把手指伸入這些結,試著解開,再重新編織後所產生的模樣。

《JR上野站公園口》
柳美里/著,立場寬子(章蓓蕾)/譯,聯經出版

Q4:家庭一直是你處理不完的主題,值得注意的是,在其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大部分為「高校女生」,讓人感受到作者欠缺一段理應美好的青春的十八歲。這樣的角色不斷出現,乃至小說《自殺之國》的十五歲尋死的高一女生。從早期的家庭,到如今處理死亡的議題,為何總透過「最該是純淨的年紀的女孩」來揭穿世界的醜陋?

A:《女學生之友》與《自殺之國》(文庫版書出版時,改篇名為《JR品川站高輪口》)這兩篇小說,的確是可以看做連貫的文本,我認為你這個觀點很有深度。我在小說之前,曾經發表了名為《靜物畫》的劇本(首演於一九九〇年五月,並於二〇一八年九月與二〇一九年三月再度演出),其中的主角就是一位即將走向自殺的少女。

其他還有〈客滿〉(Full House)、〈潮合〉、《貓之家》當中的〈天鵝之家〉等小說作品。這麼一寫下來,發現確實有不少以少女為題材的作品,但過去我的書中也曾出現過老人,並沒有特別拘泥於少女。

Q5:你曾說:「比起所謂圓滿的戀愛,危險的感情似乎讓我比較安心。也許是從小在混亂中成長。因此,只有在混亂中才會覺得適得其所吧!」讀者也在其早期作品裡感同身受,不過,在《雨和夢之後》產生「質變」:跟父親和解。尤其書中結尾寫道:「父親微笑著,目光深深望進少女的靈魂深處。少女的雙眼始終凝望著父親微笑的臉孔,比起下降的車廂速度更緩慢的,父親溫柔的眼波滲入少女的魂魄裡。少女沒辦法讓時間就此停留,也沒辦法延長時間。當摩天輪的車廂回到地面時,少女面前的位子上已經空無一人了。」過往激烈的迷茫,好像已然釋懷,你看待家庭/書寫家庭的「態度」上變得非常、非常溫和,筆下的人物不再陷於深淵,總算透露一點「溫暖」。可否和讀者分享其中的轉變?

A:《雨和夢之後》出版於二〇〇五年,距今已經十八年了。當初是因為雜誌連載而寫了這篇小說,但我幾乎已經不記得當年發生的事了。我試著排列了一下在那之後出版的小說。二〇〇七年出版了《黑》、《山手線逆時針運行》、二〇〇九年《On Air》、二〇一二年《JR高田馬場車站戸山口》、《JR品川站高輪口》、二〇一四年《JR上野站公園口》、二〇一七年《飼主》。我想,這些作品的世界實在說不上是越來越溫和或越來越溫暖啊。連續的否定,真是不好意思。

完整文章請閱讀《聯合文學》雜誌 NO.461 期

撰文、照片提供|柳美里

採訪|周紘立
一九八五年生,東海大學中文系。作品曾獲: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時報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新北市文學獎、打狗鳳邑文學獎等。文章入選《102年散文選》、《103年散文選》、《104年散文選》、大陸《美文》、《閱讀與書寫‧生命敘事文選》、《短篇小說》等。出版散文集《壞狗命》、《甜美與暴烈》、短篇小說《後(來)事》。

翻譯|郭凡嘉
台灣大學文學院畢業,東京大學語言學研究所博士課程修畢,現於東京任教。關注日本外籍兒童之教育議題。譯有温又柔《來福之家》《中間的孩子們》、陳舜臣《青雲之軸》、岡本隆司《中國的形成》中村地平的殖民地小說《霧之蕃社》、森見登美彥《空轉小說家》、角田光代《肉記》、柴崎友香《向遙遠的地方前行》等,並撰有日本小說家評論數篇。

插畫|艸文子

■ 2023 三月號|461 期  ■

適逢柳美里《JR上野站公園口》即將在台出版,本專題專訪作家本人,回顧十八歲到五十四歲之間變化的柳美里,並從小說出發,展開上野站的文學巡禮,更介紹凝視三一一時,日本影劇創作者如何哀悼他們集體的傷痛。為了展現作家走過的時代,本專題定錨女性創作最為豐富的日本一九九○年代,介紹日本女作家作品中的各種主題:戀愛、官能、療癒、社會、推理⋯⋯看見她們掛念什麼、反抗什麼,看見每一個女子在生命中緩緩綻放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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