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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交換】不明亮的物事,不明亮的我─卓霈欣 VS. 阿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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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出版全新散文集《來日方糖》的夏夏,將擔任三月手寫週記專欄作家。疫病覆蓋的世界似終露曙光,彷彿新生的日常時刻,見夏夏於生活中汲取那微小且美好的事物,再次重新感受最稀鬆平常卻得來不易的日子。
便當 A
討厭吃便當,又油又鹹,三格配菜裡十之八九會出現紅蘿蔔絲、牛蒡、豆干、玉米、高麗菜之類便宜食材充場面。滷蛋只有半顆,油豆腐絕對不入味,香腸切成薄薄一片。倒楣的時候,配菜全部慘賠,為了不要被雷公打屁股,才忍耐吞下肚。
白飯呢,被壓在排骨或雞腿底下,早就油膩不堪,不會可口到哪裡去。這時候如果連主菜都難吃,立刻下定決心等會兒去買甜點,補償一下。
有些便當是好吃的,如果分開吃的話。
配菜擺進小碟子,白飯裝在飯碗裡,主菜用心盛在盤子上,一份隆重感讓相同的食物味道瞬間升級。但便當之所以是便當,正是沒辦法這樣好好吃一餐的時候,只能塞進方格子裡,把味道擠壞了,擠混了,擠砸了。
且便當菜往往在用餐前三四小時就煮好,大鍋菜,鏟到不鏽鋼盤上,不一定每樣菜都有機會保溫,所以有些熱有些冷,少了剛起鍋的鑊氣,吃起來不是滋味。
幼時的便當盒連格子都沒有,光是一個保麗龍盒子,菜全部鋪在白飯上。包得若不好,湯湯水水,吃得狼狽。所以秘訣是把菜汁瀝乾,少說加個十分。
可是萬不得已,不吃便當。
今天的配菜是豆干(果然!)、海帶絲、高麗菜(看吧!)。主菜,馬鈴薯燉肉,用的是火鍋肉片。
亮點來了,馬鈴薯十分入味,咬起來不沙不爛,反而有彈性。這個厲害!
便當 B
後來意外發現,要使萬惡的便當變美味的秘訣,在於上班。
精確說來,是上班時和大家一起訂便當,有著一股群體共同期盼的氣氛,營造出便當之外的樂趣,有如弦外之音的滋味。
上班是一成不變的,只要稍有變化就能帶來期待,稍有期待就可化解一成不變。
替大家訂便當的,要不就是在群體中有號召力者,要不則是輩分最小為大家服務者。在我所屬的群體中,是前者代勞訂便當,暫且稱之為「便當長」。
便當長於每週五或六晚間公布下週選定的店家,上傳菜單,有時附照片,接下來就夠叫人細細琢磨。要吃炸 G 腿嗎?可是有點貴。蝦捲呢?但沒吃到大塊肉,就覺得沒慰勞到工作的辛勞。還是排骨好了,那要滷排還是炸排呢?
先在群組裡觀望一陣,看看大部分的人點什麼,有時候是椒麻雞勝出,或者是招牌便當獲選。為了解決選擇障礙,經常乾脆跟風,多半不會讓人失望。
通常一週只有一天訂特別豐盛的,其他天則訂固定的店家,這樣一來省去便當長聯繫上的麻煩,二來選單才不會拖太長,三來可以省錢。
所以豐盛日的便當就成為每週的重點。早上上工就等著中午這一餐,等時間一到,領到便當看看是不是和心中所想相同,還是更加華麗?溫溫的捧在手心端回座位時,一路上淨瞧著透明盒蓋裡的飯菜,想像它們的滋味。坐下後,迫不及待嘩地掀開來,筷子立刻先夾一塊肉吃吃,接著才慢慢把桌面收拾好,倒杯水,大快朵頤一番。
明天就是豐盛日了,這次選炸 G 腿,沒想到群組裡只有我一人點,有點緊張,不知道會不會踩到地雷?
便當 C
除了豐盛日,便當群組其他上班日都向同一家店訂購,老闆會在前一週公布菜色。我們從價格 75 元一路吃到 85 元,這已經是同樣價位中菜色最清爽、吃了不膩口的便當。只要選擇訂或不訂,不用挑挑選選的,挺爽快。
我多半會訂,因為省時間,免去外出找食物、排隊、等餐,剩下的時間可以悠閒地吃飯看劇。
雖然提前知道菜色,不過還是期待午餐時間的到來,因為還有另外三格配菜是未知,有時候能吃到不錯的配菜,更勝主菜一籌。如果又是豆干玉米之流,老闆也只是簡單調味,不會硬要跟其他怪異菜色搭配,讓人尚能接受,至少吃了身體無負擔。
85 元的便當,主菜的肉排魚排也小一號,白飯可以選擇減半及搭配紅藜米,吃完後肚子不會太撐,午睡時趴在桌子上,才不用卡著一個太過飽脹的肚腹,得要偷偷把褲腰扣子解開才能睡得著。
和大家一起訂便當的另個好處是,平常不易見著或沒機會說上話的同事,趁著領便當打個招呼,點點頭,好歹有了淺薄交情,就不能說是全然生疏,畢竟同吃一鍋飯吶。
這禮拜從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主菜分別是,宮保雞丁、泰式打拋豬、古早味蝦捲飯、墨西哥雞腿排、韓烤飯。口味如何,就來一天一天揭曉吧。
便當 D
便當好比一座舞台。這台戲要演得好,各方面且要搭配得宜。
光是主角出風頭,配角醜得一蹋糊塗,會遭人嫌的。配角如果好吃,反而能替主角加分,替這場香氣與味覺的表演增色。
可是賣便當是門生意,凡做生意要緊的是不能虧本,還要賺錢。如果是夾自助餐,自己選的菜色自己承擔,老闆只負責收錢。可是訂便當價格是固定的,要在這當中取捨出平衡,菜色不能太寒酸,又不能賠本,如何讓客人和老闆皆大歡喜,這一定得斤斤計較一番了。
為此,配菜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組合。說白了,就是把當天最便宜的食材湊在一起,還要想辦法圓過去。所以有時候會吃到洋蔥炒小黃瓜雞蛋、椒麻馬鈴薯絲等邪門歪道,但也不難吃,就是沒想過事情能這樣發展,有時竟能意外擦出火花。
常吃便當後,讓人膽子大了起來,以後家裡忘了買菜,就不怕沒辦法開伙,有什麼煮什麼。大原則是塊狀的先切成絲或丁,破壞原形後再重新融合其味道,沒有鹽巴不能解決的問題,沒有醬油過不了的關,口味重者再撒些胡椒提味,口味清淡者淋些許香油佐味。
工作上也是。默默做好配角的職分適當跑跑龍套,大方給予別人掌聲與肯定,沒有唱不下去的曲,沒有演不了的戲。做人不能貪心,不可能每口都吃到好吃的,這是吃了五千多個便當後的感想。
文、圖|夏夏
著有童詩集《小孩遇見詩:有禮貌的鬼》、詩集《德布希小姐》、《小女兒》、《鬧彆扭》及編選《沉舟記—消逝的字典》、《一五一時》詩選集、《氣味詩》詩選集。小說《末日前的啤酒》、《狗說》、《煮海》、《一千年動物園》。散文集《傍晚五點十五分》、《小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