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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行》是北島最新的長詩集,繼上一本詩集《守夜》的出版,創作時間達十一年。從形式上看,書中部分詩節回歸質樸的音樂形式(如《序曲》、《第一章》),部分以敘事及象徵推進,內容則從以往對宏大歷史概念的衝擊與挑戰(與和解),更多地轉移到穿透個人史的日常敘事、和與此在、逝去詩人的互文。
北島自陳本書的起心動念,是二十年前與李陀散步聊天,李陀聊到他「應該寫長詩,與歷史感有關。」──不是歷史,而是歷史感。這在《歧路行》中體現為一種更切身、及物的日常經驗,例如「我和商禽一起吃夜宵/在水蒸氣的玻璃上畫小人」(《第三十四章》)。許多詩亦針對特定真實事件(如舉辦國際詩歌節、划船前中風)進行註解,對讀者來說,有清晰生活痕跡可循的《歧路行》,似乎不再「朦朧」,甚至不再北島。
然而並非如此。看似回歸個人體驗的《歧路行》,其實仍時刻閃現對龐大外部歷史空間的精神投影。如「抽煙的張棗手舞足蹈/每個穿盔甲的詞/正如棋路 在暴君的手中」(《第二十七章》),如「我的童年我的城市/所有燈火在眨眼//綠色信號彈升起/坦克碾壓唯心歷史觀」(《第三章》)。或可說《歧路行》是大寫北島與小寫北島的齧合,讀者可從齒輪的火光間,窺見北島近十年寫作轉變之一二。
自然不能忽略香港在《歧路行》中的重要意義。如北島所言,香港是「多年流亡生活的終結」,並在二○○七年後,成為長詩撰寫的精神起點。從香港詩人熒惑處得知,北島除在港號召支援詩人孟浪、聲援中東詩人,也在大學參與讀詩會。《歧路行》最後一首從香港寫起,到句末卻是「明天卻沒有地址」。本文篇幅有限,然《歧路行》與香港近年社會變動、政治緊縮間的關聯,值得深入研究。
從一代文學青年必定熟知,乃至成為某種泛文化口號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的北島,到描述看張棗抽菸、與商禽吃宵夜的北島,《歧路行》並非如字面上所暗示的充滿轉捩,而更像是兩個北島,共時地走向歷史與歷史的側面。
《歧路行》 北島/著・ 聯經出版(2023.02)
文|楊智傑
一九八五年生,詩集《深深》、《小寧》、《野狗與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