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語編舟】四縣腔、海陸腔、韶安腔|張郅忻 ╳ 陳凱琳 ╳ 廖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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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環境、時代,新一輩的人對於母語認同開始有著不同以往的體會,順應著世界,聽見他人口中語調的線索,說起熟悉的母語,找到屬於自我的音調起伏。
三位創作者張郅忻、陳凱琳、廖育辰分別以小說〈打拳頭〉、散文〈赴約〉,以及未公開的詩作〈靈‧光〉,書寫對自己而言重要的生命記憶,也各自挑選段落,把故事說給你聽。
台灣客語漢字「遊遊野野」,在海陸腔讀做rhiu rhiu rhaˋrhaˋ;在四縣腔讀做iuˇ iuˇ iaˊ iaˊ。相當於台灣華語「到處遊蕩、遊手好閒」;Holo語「拋拋走、賴賴趖」的意思,與此相似的客語詞彙還有「遊遊亍亍、亍上亍下、野上野下」。
遊遊野野,詞性屬於形容詞,是AABB式,構詞緊密的複合詞,習慣上客語不會將這個詞簡化成遊遊野或者遊野。例如:該後生人毋去尋頭路做,一日到暗遊遊野野,厥爺哀講佢就毋聽,譴到會死。(那年輕人不去找工作做,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到處遊蕩,他爸媽說他他都不理會,氣得要死。)
還記得童年,我也有很長一段遊遊野野的時光。有時同鄰舍玩伴推著廢輪胎,穿梭在莊子裡大小巷弄間;有時在隔壁鄰居的晒穀場上,玩玻璃珠;有時在伯公下的供桌前空地,玩打紙牌;有時跟著圳溝裡放的紙船,一路從水頭行到水尾;有時在收割後的禾田裡,來一場丟泥團大戰,或者烤出半生不熟番薯;我也曾經在廟坪的籃球場,一個人打籃球打到天色晚了,忘記回家。
童年,遊遊野野的時光,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行過村莊、行過廟坪、行過圳溝、行過田坵、行過河壩、行過山林,寫下一首一首的詩文。遊遊野野的童年,滿滿的腳跡,留下無限的回憶。
台灣客語漢字「赴毋着」,在海陸腔讀做fuˇm doˊ;在四縣腔讀做fu mˇ doˋ。相當於台灣華語「趕不上、來不及」;Holo語「袂赴、袂赴矣」的意思,與此相似的客語詞彙還有「無赴着、赴毋掣、趕毋掣、趕毋着」。
赴毋着,這個詞彙,是動詞(赴)+補語(毋着)的結構,詞性為副詞。例如:佢宕睡吔,赴毋着上班个交通車。(他睡過頭了,趕不上上班的交通車。)舉凡上班、上課、約會或者要做某些事情,卻趕不上、來不及的情況,都可以用「赴毋着」。又如:年初二高速公路項塞車塞恁久,赴毋着轉妹家食晝个時間。(大年初二高速公路項塞車塞很久,趕不上回娘家吃中餐的時間。)
關於赴毋着,個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當兵收假。我在一九九五年接受新兵訓練之後,抽中裝甲部隊服役。收假的時間,通常是禮拜日的晚上六點或者九點。服役一年多來,我謹記假條上的收假時間,算準回部隊坐公車、火車和走路所需的時間,絕對不讓自己逾假。因為只要逾假,未在收假前歸營,就會影響接下來的假,輕微的被禁假留守,嚴重的被關禁閉。
有一天晚上收假前,我看著手表上的時刻,糟糕!就快赴毋着了!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慘了!最後時刻,部隊大門竟在我眼前關上,我眼睜睜的,赴毋着 回部隊的時間。我冷汗直流、全身發抖,直到驚醒過來,才發現這是個可怕的夢。
台灣客語漢字「𥍉爧」,在詔安腔讀做ngiabˊlen^;在四縣腔讀做ngiabˋlang。相當於台灣華語「閃電」;Holo語「爍爁」的意思。
𥍉爧,可以做名詞,例如:天頂高个𥍉爧,看起來當得人驚(天上的閃電,看起來令人害怕),也可以做動詞用,好比:緊𥍉爧又響雷公,怕會落大雨哩(一直閃電又打雷,恐怕要下大雨了)!𥍉爧,是動詞+名詞,動賓式的結構。𥍉,原指眨眼睛,例如:𥍉目(眨眼)、目珠𥍉一下(眼睛眨一下)。後引申為閃爍,如:電火𥍉一下(電燈閃一下);火焰蟲、星仔𥍉啊𥍉仔(螢火蟲、星星一閃一閃的)。爧,指閃電的電光。𥍉爧,就是指閃電。
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住在柑仔寮修整過的房子裡。每當𥍉爧又響雷公(打雷)、落雨的時候,母親總會提醒我們兄弟姊妹,不要往外跑!像是擔心我們被閃電電着,或是怕我們被雷公打着,還要我們在屋子裡穿上乾燥的拖鞋。
深刻記得,在一次雷電交加、風狂雨驟的夜晚,大雨刷刷刷掃過屋瓦牆壁,屋裡下著不願停歇的小雨,不斷放閃的𥍉爧劃過窗戶牆面,轟隆轟隆的雷鳴震動著土牆木柱,我們姊妹四人嚇得趕快跑到母親房間裡,摀著耳、閉著眼,緊緊依偎在母親身旁,直到雨停天光。
撰文|邱一帆
一九七一年苗栗南庄出世。一九九四年新竹師範學院畢業,一直在苗栗縣南庄國小教書。一九九四年開始從事客語文學个創作、教學、研究工作,合力創刊《文學客家》,希望客語文學在台灣文學个園地開花結果,分自家人認同、分大家欣賞、肯定客語文學。目前出版有《油桐花下个思念》等客語詩集九本,客語散文集《長流水》一本,客家語文論述《詩人.語言.詩歌》、《族群.語言.詩歌》等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