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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元溥專欄|樂讀普希金】文學的普希金,也是音樂的普希金

by 焦元溥

欣賞俄國音樂,其實也就是欣賞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1799-1837)。

這不是說俄國作曲家只能以普希金的作品入樂。柴可夫斯基的名作中,就有但丁、拜倫、莎士比亞,拉赫曼尼諾夫的作品裡也可見歌德、愛倫坡與萊蒙托夫(Mikhail Lermontov,1814-1841)。然而倘若我們欣賞他們的所有作品,不但會發現以普希金創作為題材的樂曲,普希金還與他們最重要、最關鍵的作品相關。不只他們,穆索斯基(Modest Mussorgsky,1839–1881)和李姆斯基-高薩科夫(Nikolai Rimsky-Korsakov,1844-1908),也是這樣的作曲家。譽為「俄國音樂之父」,和普希金處於同一時代的葛令卡(Mikhail Glinka,1804-1857),其歌劇與歌曲當然也可見其身影。即使到 20 世紀,史特拉汶斯基(Igor Stavinsky,1882-1971)、普羅高菲夫(Sergei Prokofiev,1891-1953)和蕭士塔高維契(Dmitri Shostakovich,1906-1975)這三大巨擘,都有普希金主題創作。當然俄國著名作曲家中,也有作品和普希金無關的例外,比方說幾乎只寫鋼琴作品的史克里亞賓(Alexander Scriabin,1872-1915)。但反過來說,普希金的名作,都有俄國作曲家譜成相關樂曲,且多為曠世經典。我們不只能欣賞文學的普希金,也能欣賞「音樂的普希金」。 

俄國文學之父

為什麼普希金這麼重要?「從普希金,才開始了俄羅斯文學。」這不是說在普希金之前,俄國沒有文學作品,而是俄文到普希金筆下,才真正發揮其語言的藝術潛能。

俄語來源多重,包括以今日烏克蘭基輔為中心的東斯拉夫語,以及隨東正教傳來而引入的南斯拉夫語,以及俄國在西化過程中逐漸吸收的法語和德語。複雜的語言環境造成語言困境,沒有所謂的標準俄語。普希金之所以不朽,在於他以不世出的天分展現俄文的全面力量和靈動美好。具有多語天分的文學大師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1899-1977)就認為,普希金不只法語流利且詞彙豐富,也熟悉斯拉夫東正教語的形式和語風。他能結合書寫與口語,鮮活運用各種階層的俄語。可以刻意仿古,也能為浪漫主義添入諧擬諷刺的靈光,又是俄國寫實主義的奠基者。簡言之,普希金以絕妙想像與創造天賦寫下眾多不朽詩歌、戲劇與小說,他的作品證明了俄語的藝術性和創造性,也成為之後俄國作家與知識份子寫作的典範,等於是俄國標準語的奠基者。這就是為何他不只被稱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也讓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1821-1881)讚嘆「我們的一切都是由普希金開始」的原因。

普希金既是「俄國文學之父」,讀俄國文學就得讀普希金,作曲家當然也不例外。普希金的作品本來就以詩意和想像力聞名,經過作曲家再度演繹,文學音樂兩相輝映,全世界都為之傾倒。在接下來的篇幅裡,我將以「普希金原作的比重」來分類,由三個方向認識普希金與作曲家的關係:首先是以普希金詩作譜寫的藝術歌曲,再來是以普希金劇作和小說改成的歌劇,最後則是根據普希金作品改編成的音樂作品,內容涵括政治史詩大戲、男女情愛糾葛與奇幻寓言故事,讓大家以音樂欣賞普希金,也體會俄羅斯文學特殊的色調和面貌。

圖片來源|https://en.wikipedia.org/wiki/Alexander_Pushkin

以普希金詩作譜寫的藝術歌曲

普希金詩作眾多,數量近千,有篇幅短的情詩、民謠詩、田園詩、童話詩,也有宏大的敘事詩。他的詩除了情韻深長,更有巧妙靈活的形式結構,韻律聲調也跌宕生姿,表現俄語如波浪起伏、山巒綿延的音韻。然而如此特質一旦轉譯成其他語言,就難以忠實呈現。因此,欣賞以他詩作譜寫而成的藝術歌曲,多少也是領略其筆下聲韻之美的方法。俄國作曲家以普希金詩作譜曲的作品堪稱不計其數,首先我們來聽作曲家庫宜(César Cui,1835-1918)寫的這兩首歌曲:

我愛過你

我愛過你:
愛情,也許還沒有在我心底完全熄滅;
但我已不願再去打擾你,
也不想再勾起你絲毫悲切。

我曾默默地、絕望地愛過你,

折磨我的,
忽然是妒忌,忽然是羞怯;

我是那樣真誠、
溫柔地愛過你,

願上帝給你的其他人,
也像我這樣堅定地愛你。

沙皇村雕像

少女失手打碎裝滿水的瓦罐,
她憂傷坐著,神色緊張捏著碎片。

奇蹟!

那水從碎了的瓦罐邊不斷地流,

少女仍憂傷地坐著,

面對這永恆的水泉。

庫宜正職是砲兵學校「築城法」教授,最著名的還是樂評,堪稱俄國第一毒嘴。他沒有卓越的作曲技巧,難以完整發展構思,卻也不乏優美樂想,在篇幅短小的沙龍歌曲中尤其能展現他的旋律天分。〈我愛過你〉寫於 1829 年,情韻優美,表達普希金追求高查洛娃(Natalia Goncharova,1812-1863),患得患失的多變心情,庫宜的歌曲則確切表達出詩人真誠的情感與祝福。〈沙皇村雕像〉是普希金以沙皇村前石上青銅噴泉雕像為發想,寫成的擬古風優美短詩。庫宜譜下的伴奏如永遠不歇的噴泉流水,雋永地表現普希金的音韻之雅。

圖片提供|焦元溥

接下來我們來讀/聽鼎鼎大名的「喬治亞之歌」,拉赫曼尼諾夫的名曲〈別對我歌唱〉:

別對我歌唱 (喬治亞之歌)

別對我歌唱,女郎,
你喬治亞歌曲好淒涼:


挑起無限遙遠回想,猶如隔世,另一段生活。

啊呀,你那高昂的歌,又挑起我的重重思緒草原,
黑夜在月光下,可憐遠方女郎的倩影!

見到妳,把魅影忘記,折磨我卻又眷戀不已;
但你唱歌,那形象似乎又展現在我面前。

別對我歌唱,女郎,
你喬治亞歌曲好淒涼:


挑起無限遙遠回想,猶如隔世,另一段生活。

普希金在 1819 年初遇珂恩(Anna Kern,1800-1879),對其念念不忘。然而 1820 至 1824 年他被流放南方,行跡曾至高加索地區,包括喬治亞(格魯吉亞)。寫於 1828 年的這首名作,我們可照字面解釋,這是因新情人而想到往事,但「喬治亞女郎」也可另有所指,甚至也可將敘事者當成「往事」,是幽魂對人間的眷戀。普希金的作品常予人多重解讀的想像空間,此詩就是一例。它太出名,作曲家競相為其譜曲,葛令卡甚至在它出版前,就以詩作前半譜成歌曲。然而論及最出名的創作,當然是拉赫曼尼諾夫的版本。他的曲調不僅淒艷哀絕,結尾段重回開頭旋律時,更有「遠方」飄渺之感。

喜歡這些詩作與樂曲嗎?下個月我們將進一步來看以普希金作品改編成的歌劇,歡迎您一起「樂讀普希金」!

文|焦元溥
1978 年生於台北。台大政治學系國際關係學士、美國佛萊契爾學院(Fletcher School)法律與外交碩士、倫敦國王學院(King’s College, London)音樂學博士,大英圖書館愛迪生研究員。自十五歲起於雜誌報章發表文字作品,涵蓋樂曲研究、詮釋討論、音樂家訪問、國際大賽報導、文學創作、翻譯與劇本改編,著有《樂來樂想》、《聽見蕭邦》、《樂之本事》與《遊藝黑白:世界鋼琴家訪問錄》(中、日文版)等專書十餘種,也擔任國家交響樂團(NSO)「焦點講座」策劃,「20X10蕭邦音樂節」和「Debussy Touch鋼琴音樂節」藝術總監,以及台中古典音樂台與Taipei Bravo電台「焦點音樂」和「NSO Live雲端音樂廳」廣播主持人,前者獲金鐘獎最佳非流行音樂節目獎(2013),近年更製作並主講音頻節目「焦享樂:古典音樂入門指南」與「焦享樂:一聽就懂的古典音樂史」(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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